哈利放下羽毛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五年級的論文堆積如山,占據了辦公桌的大半空間,羊皮紙邊緣因反複翻閱微微翹起。學生們對黑魔法防禦理論理解淺薄得令人擔憂,幾乎看不出O.W.L.s考試的迫近帶來的任何緊迫感。
窗外暮色漸濃,辦公室裡靜得隻剩呼吸。哈利拿起茶杯,發現茶早已冷透。他無聲地吐出一口氣,思緒早已飄離那些拼寫錯漏和雜亂的理論。
泰迪今天來找他時說的話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
“小天狼星問我過得怎麼樣,說如果我有麻煩,可以随時去找他。”泰迪困惑的聲音還在耳邊響着,“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還特别提到‘你是他的朋友’,好像在暗示什麼。”
哈利當時隻是含糊地安撫了泰迪,那番話在他心中激起了波瀾,久久不能平息。
小天狼星之前幾乎不了解泰迪,為什麼突然對他這麼關心?
除非他已經從某處得知了什麼。
除非他知道了真相。
記憶中的小天狼星浮現眼前——那個眼神無畏的男人,他的教父,他在失去父母後唯一視為家人的存在,曾是他生命中最堅實的依靠。
但這裡的小天狼星全然不同。他從未經曆阿茲卡班那十二年的折磨與孤寂,也未與哈利建立那份深厚的情誼。如果他知道了哈利的真實身份,會作何反應?會像詹姆斯那樣震驚、痛苦,甚至憤怒嗎?還是會——
他沒法再想下去。他不敢奢望太多,可泰迪口中的那份關切又讓他心底生出一絲希望。或許,這裡的小天狼星能理解他,接受他……
窗邊傳來一陣細微的刮擦聲,打斷了哈利的思緒。他的身體本能地繃緊,目光迅速掃向聲源。一隻黑色甲蟲正沿着窗框爬行,乍看是普通的蟲子,可它停停走走,每次停頓都恰好在能夠清晰觀察室内的位置。那閃亮的硬殼和不尋常的移動軌迹立刻引起了哈利的警覺。
哈利瞬間認出了這個不速之客。
麗塔·斯基特。那個臭名昭著的《預言家日報》記者,未注冊的阿尼馬格斯,曾在他原本的過去裡給他帶來無盡麻煩的女人。
“有意思。”哈利暗想,裝作剛瞧見般挑了挑眉。他不動聲色地抽出魔杖,随手一揮,辦公桌抽屜悄然滑開。一隻玻璃罐飄到他手中——上周從魔藥儲藏室借來裝草藥的罐子。
哈利随意起身,伸了個懶腰,仿佛隻是活動一下久坐後僵硬的肩膀。他踱向窗邊,假裝打量窗外,手卻猛地一扣,以找球手的敏捷将那甲蟲逮進玻璃罐。
“瞧瞧,多麼特别的标本。”他平靜地說,蓋好罐子,感受着裡面傳來的劇烈震動,“我相信斯内普教授儲藏室裡應該有些能保住蟲子原樣的魔藥溶液。”
甲蟲撞得更兇了,罐子震得咔咔直響,蓋子都微微發抖。
“也許可以試試那種永固靈液?”哈利自言自語,手腕一抖,對罐子甩出加固咒,“能保住标本幾十年,連翅膀上的紋路都不會褪色……”
玻璃罐裡突然爆出一團亮光,哈利裝作吃驚往後一退。罐子瞬間四分五裂,幾秒後,麗塔·斯基特跌坐在碎片堆裡,卷發上挂着幾塊碎玻璃,一邊扯着亂糟糟的金發,一邊拍打長袍上的灰。她那副鑲着水鑽的眼鏡歪在鼻梁上,臉上挂着極為勉強的笑容。
“佩弗利爾教授!”她強作鎮定,急忙從碎片中站了起來,“多麼——啊——意外的相遇!麗塔·斯基特,《預言家日報》特約記者。”她昂起胸,伸出一隻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試圖擺出記者的架子,那副鑲水鑽的眼鏡歪得晃眼。
“我知道你是誰,斯基特女士。”哈利平靜地說,魔杖攥在手裡,目光透着幾分審視,完全無視她伸出的手,“你的署名文章相當……引人注目。隻是我可不記得有邀請記者進入我的辦公室,更不記得霍格沃茲允許訪客變蟲子到處亂爬。”
“哦,這隻是個小小的誤會。”麗塔手指忙亂地摳着鳄魚皮手提包,指甲劃得吱吱響,眼珠子亂轉,像在掂量哈利知道多少,“我正好路過,想找個特别的角度——你知道的,為了寫一篇更有深度的報道。”
“通過我的窗戶?”哈利挑起一邊眉毛,“順便一提,斯基特女士,我挺了解阿尼馬格斯。魔法部的阿尼馬格斯登記名單上,我可不記得有見過你的名字。”
麗塔臉色一僵,白得發青的臉泛起紅暈,但她趕忙擠出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佩弗利爾教授。我隻是——”
“請别浪費我們兩個的時間。”哈利打斷她,聲音平靜卻帶刺,“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在為烏姆裡奇工作,還是為了自己的獨家新聞?你偷偷溜進霍格沃茲是想挖掘什麼?我的過去?我的資曆?還是關于我和鄧布利多的‘秘密計劃’?”
麗塔眨了眨眼,眼鏡後的目光透着算計,“多洛雷斯隻是認為公衆有權知道真相。大家對你這位突然出現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非常好奇呢。”
“真相。”哈利輕聲重複,“告訴我,斯基特女士,當你寫那篇關于‘鄧布利多軍’的文章時,有多少是真相?”
麗塔的眼睛瞪大了,“你怎麼知道?那篇文章還沒……”
當然是詐你的。哈利在心中冷笑,冷眼瞥着麗塔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慌亂,如同施展了一記完美的攝神取念。
多年傲羅的經曆讓他早已學會如何從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窺見真相。麗塔·斯基特這隻到處鑽縫的臭蟲,即使在戰後也從未停止過對他的“探索”,那支淬了毒的速記羽毛筆總試圖在他的生活中挖掘出更多所謂的“内幕”。數不清的交鋒讓哈利對她的每一個伎倆、每一種反應都了如指掌。
“你的筆尖總是比事實本身跑得更快,不是嗎?”哈利直視着她,話語中的鋒芒毫不掩飾,“先有标題,再有故事;先有結論,再找證據。這就是你一貫的作風。”
麗塔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攥緊了手提包帶子。
“你看起來比我想象的要忙。”哈利走向辦公桌,魔杖一揮,地上的玻璃碎片自動修複成完整的罐子飛回抽屜,“今天能闖入我的辦公室,明天說不定會有更危險的冒險。我建議你做決定時要謹慎。魔法部的阿尼馬格斯登記處工作到下午五點,你還有足夠的時間趕去——如果你現在就動身的話。”
麗塔·斯基特的臉色在短短幾秒内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最終,她挺直了背,強作鎮定:“我明白了。不過,佩弗利爾教授,你也應該明白,有些故事遲早會被講述,隻是講述方式的問題。”
“我完全同意。”哈利語氣平穩地說,“隻是有些講述者需要考慮,他們自己的故事是否經得起同樣嚴格的審視。”
兩人對視片刻,空氣中幾乎能感受到無聲的較量。最終是麗塔先移開了目光。她手指忙亂地拽了拽鳄魚皮手提包的帶子,硬擠出一抹笑,“那麼,我就不打擾你的寶貴時間了。希望有機會能進行一次——更加正式的采訪。”
“如果那一天到來,我會确保提前準備好永固靈液。”哈利輕描淡寫地回應。
麗塔的笑容僵在臉上,猛地一扭身,朝門口快步逃去,高跟鞋敲得石闆地喀喀亂響。門關上的瞬間,哈利長出一口氣,身子斜靠桌邊。他望向窗外,夕陽已将黑湖染成濃重的暗紅。
這是個危險的信号。如果麗塔盯上了他,就意味着烏姆裡奇的行動進入了新階段。他們需要更加小心。
可眼下,一個更揪心的念頭萦繞在他心頭——小天狼星是否知道了什麼?
哈利擡腕看表,距離與鄧布利多約定的會面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魔杖一揮收拾好桌面,抓起長袍,大步離開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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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石獸在見到哈利時自動跳到一旁,露出螺旋向上的樓梯。他走上台階,推開微微敞開的校長室門,一眼便看到鄧布利多站在堆滿銀色儀器的書桌旁,斯内普則在一側,手中捧着一疊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羊皮紙。
“啊,哈利,”鄧布利多朝他微微一笑,“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讨論一些與你有關的事情。”
哈利走近書桌,目光投向斯内普。
“僞裝材料。”斯内普直截了當,将羊皮紙遞給哈利,語氣冷淡,“你的‘背景故事’。”
哈利接過那疊羊皮紙,快速翻閱。第一頁是波蘭巫師瓦西裡的推薦信,信中詳述他在東歐跟随對方學習黑魔法防禦與危險生物應對的經曆。信紙邊緣泛黃,墨水褪色,看上去确實經曆了歲月洗禮。
“這個人真存在嗎?”哈利好奇地問,“我從沒聽說過他。”
鄧布利多目光中閃過一絲笑意:“确實有。他曾是尼可·勒梅的學生,在東歐魔法界相當有名望,尤其在對抗黑魔法生物方面。”他輕輕搖頭,“但瓦西裡十年前就選擇了隐居生活,一心鑽研古老咒語的變種應用。他總是認為名聲會幹擾真正的學術成就。”
鄧布利多語氣裡透着懷念,“我們在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
斯内普打斷了他,聲音帶着一貫的諷刺,“别忘了提醒波特,聯系到瓦西裡有多麼‘容易’。”
鄧布利多輕笑道,“啊,可不是。聯系瓦西裡就像在一窩嗅嗅裡找你那枚被吞了的納特。”他轉向哈利,鏡片後閃着狡猾的光,“他隻通過一種特殊的魔法煙信與外界聯系,而且僅在每月滿月的淩晨時分。我們真是幸運,烏姆裡奇到來後不久就碰上了滿月。”
“不過,我連續三個夜晚守在辦公室等待他的煙信,”鄧布利多接着說,手指輕敲桌沿,“滿月前夜毫無回應,滿月之夜同樣如此。到了第三夜,我不得不派福克斯親自去尋找他——這是最後的手段,因為瓦西裡向來讨厭‘不請自來的客人’,即使是鳳凰也不例外。”
鄧布利多親切地看向栖木上的鳳凰,“不過福克斯總有辦法,不是嗎?他帶回了瓦西裡的回信和一箱相當不錯的蜂蜜酒作為賠禮——盡管附言警告說酒中可能摻了他新弄的藥草。”
哈利忍不住露出微笑:“所以你喝了嗎?”
“哦,當然,”鄧布利多眨眨眼,“不過我确保米勒娃和西弗勒斯先嘗了一輪。魔法精神要求我們不放過任何一個實驗機會。”
“令人印象深刻的味道。”斯内普幹巴巴地說,但哈利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
哈利繼續翻閱那疊文件。推薦信下面是一份東歐巫師學院的課程記錄,記載了“哈利·佩弗利爾”在防禦術高級應用課程中的優異成績;再往下,克拉科夫魔法生物保護區的證明信證實他參與過一次重大封印;甚至還有一張褪色的照片,模糊地顯示幾個身着長袍的身影站在某個積雪的山坡上。每一份文件都經過精心制作,細節考究,年代痕迹自然,就連墨水的褪色程度都與紙張的年份相符。
“我自己差點都信了。”哈利唇角微揚,視線移向斯内普,語氣透着贊賞,“你的才能被浪費在熬魔藥上了,西弗勒斯。”
斯内普鼻息間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如果不是考慮到你那堪比一年級學生的潦草字迹,波特,你大可親自為自己的‘光輝’過去執筆。不過我擔心那樣一來,連你自己都認不出這是你的‘曆史’。”
哈利詫異地一挑眉,“我可真懷念你這些尖酸刻薄的評論。”他忍不住調侃道,“畢竟你的容忍度近來高得驚人,西弗勒斯。”
這句話直白得令斯内普措手不及。魔藥教授别開了臉,黑色長袍随着他突然的動作微微擺動,似乎想掩住那稍縱即逝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