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掙紮着上浮。疼痛彌漫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議,與身下那軟綿的感覺形成了奇異的對比。這是哪裡?意識像一片薄霧,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試圖動一動,想撐起身體,哪怕隻是稍微改變一下姿勢,但四肢沉重無比,完全不聽使喚,連擡起一根手指都感到異常艱難。
黏稠的熱意包裹着他,每次呼出的氣息都帶着灼人的溫度。腦子也轉不動,完全想不起之前發生了什麼,自己又為何會在這裡。
這時,一隻手輕輕地落在了他的額頭上,似乎在試探他的溫度。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着明顯的擔憂:“哈利?你感覺怎麼樣?”
哈利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朝聲音的方向望去。視線起初模糊一片,隻有一團晃動的影子。他眨了眨眼,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淩亂的黑發,擔憂的灰色眼睛。是小天狼星。
就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間,那些被暫時遺忘的恐怖記憶轟然席卷了他的腦海:岡特老宅陰森的荊棘,盧修斯貪婪地伸向戒指的手,迷宮牆壁的蠕動,石室中慘綠的符文,伏地魔高亢的冷笑,斯内普脖頸上那道猙獰流血的傷口,泰迪撕心裂肺的慘叫,以及那道緻命的綠光……
破碎的畫面在腦中翻騰,恐懼滅頂而來,令他一時無法分辨現實與噩夢。
哈利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眉毛緊緊皺起,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一團。
“嘿,嘿,沒事了,哈利。”小天狼星的聲音緊張起來,那隻溫暖的手離開了他的額頭,轉而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另一隻手則輕拍着他不住顫抖的脊背,“看着我,你安全了,都過去了。”
哈利急促地喘着氣,腦海中的痛苦一時難以消散,但小天狼星的手堅實而溫暖,他緊緊抓住這份真實感,逐漸平複下來,呼吸不再那麼亂了。
“你還在發燒,”小天狼星的聲音稍微放緩,但擔憂并未減少,“我這裡有些治愈藥劑,你得喝下去。喝完再睡一會兒。”
哈利感覺自己被人小心地扶起頭部,一個冰涼的瓶口抵在了他的唇邊。他沒力氣多想,隻是順從地張開嘴,艱難地吞咽着那帶着些微苦澀味道的液體。藥劑滑入喉嚨,帶來一絲清涼,稍稍緩解了體内那股不正常的灼燒感。
幾乎在瓶口離開他嘴唇的同時,黑暗再次襲來,将他重新拖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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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狼星輕輕将空藥劑瓶放在床頭櫃上,替哈利掖了掖被角。藥劑讓他的呼吸平穩了許多,但臉上那不正常的潮紅和緊蹙的眉頭并未完全舒展。
他退開幾步,疲憊地倚靠在門框上,視線一直停留在床上那個身影上。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自從他在小漢格頓那片陰森的樹林裡找到哈利,将他——還有那個該死的盧修斯·馬爾福——帶回自己家後,哈利就一直處在高燒和昏迷中。
一陣突如其來的後怕讓小天狼星的心髒緊縮了一下。如果昨天不是他在那裡……如果讓魔法部的其他人,甚至是食死徒的同夥先一步發現了哈利……他不敢再往下想。
小天狼星看着哈利蒼白的臉,無聲地歎了口氣——他不該是這樣受苦的。他才二十多歲,他回到這個過去,就應該過着平靜簡單的教書日子,而不是病恹恹地躺在這兒。
他閉上眼,疲憊地抹了把臉,試圖驅散腦中的混亂。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記憶拉回到一天多以前。他和傲羅搭檔金斯萊·沙克爾博特剛剛結束在北威爾士一樁涉及非法魔法物品交易的任務,正準備返回倫敦。傲羅司的内部通訊頻道傳來一條緊急備注:小漢格頓村一位登記在冊的啞炮——這本身就夠稀奇了——報告說村外岡特老宅附近有強烈的黑魔法活動迹象,而且村裡綠龍酒館的老闆在接待了兩位外鄉人後,行為舉止變得極其古怪,說話颠三倒四。
“岡特”這個姓氏讓小天狼星心裡一動。他當然知道這個古老而聲名狼藉的純血家族,斯萊特林的直系後裔,隻是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一座老宅藏在這種偏僻的麻瓜村落附近。酒館老闆疑似被施了遺忘咒的情況更讓他心生警惕。結合鄧布利多之前在鳳凰社的警告——伏地魔可能在搜尋某些特定地點或物品……如果真有食死徒在那裡活動,他絕不能放過。
小天狼星讓金斯萊先帶卷宗回總部,自己則決定趕往小漢格頓。因為距離不遠,他直接幻影移形到小漢格頓村外,找到了那家名叫綠龍的酒館。幾個當地人證實了啞炮的部分說法,而那個叫阿爾伯特·威爾金斯的老闆,在被問及那兩個陌生人時,說話含糊不清,翻來覆去說着同一個詞,對時間順序的記憶也一塌糊塗。小天狼星心頭一沉,這分明是遺忘咒的痕迹,處理得如此随意,就好像施咒者根本不在乎暴露。
問清岡特老宅的方向後,小天狼星快步離開酒館,踏上那條幾乎被雜草吞沒的小徑。越是靠近那片區域,空氣中那股黑魔法的腐朽氣息就越是濃重,簡直令人窒息。毫無疑問,這裡不久前絕對發生過涉及強大黑魔法的爆發。
就在他靠近那棟被荊棘淹沒的破舊老宅時,他聽到了動靜——有什麼東西在移動,速度不快,還伴随着樹枝斷裂的聲響和壓抑的喘息聲。是有人在逃跑,聽起來還受了傷。
幾乎是本能反應,小天狼星追了上去,身影在林間飛速穿梭。他很快就鎖定了那個踉踉跄跄的黑影。
“食死徒!”他厲聲喝道,同時一道繳械咒射出。
對方勉強避開攻擊,但動作遲緩無力。他毫不停頓,一道束縛咒将那人捆了個結實,并迅速上前壓制住倒在地上的人,魔杖用力抵住對方喉嚨,準備先看看是哪個伏地魔的走狗。
月光從樹梢漏下,照亮了一張瘦削蒼白的臉——小巴蒂·克勞奇。
小天狼星的呼吸一滞,腦子裡嗡了一聲。
小巴蒂·克勞奇?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瘋子不是應該去年就在霍格沃茲被抓住,然後被鄧布利多牢牢關起來了嗎?正是他的被捕,才讓鳳凰社确認了伏地魔仍在暗地裡行動。難道他逃出來了?這不可能!鄧布利多的看守怎麼可能——
無數警報在他腦中響起,但緊跟着,更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他看到“克勞奇”的臉如水面般泛起漣漪,五官在迅速地溶解、重組。
是複方湯劑!
小天狼星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張正在變化的面孔。是誰?究竟是誰會冒充小克勞奇?是伏地魔玩的什麼把戲嗎?
然後,那張扭曲的臉逐漸穩定下來,緩緩恢複成它原本的模樣。
眼前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淩亂的黑發貼在汗濕的額頭上,閃電形傷疤在月光下清晰可見,皮膚慘白,嘴唇幹裂。而那雙緊閉後又費力睜開的綠眼睛,正因痛苦而黯淡無光。
哈利?
小天狼星隻覺得像被石化咒擊中,全身僵硬。他緊握魔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魔杖最終從指間滑落,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哈利的目光與他交彙,認出他後,臉上的驚愕迅速消散,轉為一種全然的放松和信任。
緊接着,哈利嘴唇微動,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詞,“盧修斯……在那邊……藏……别讓……”話未說完,他的頭一歪,整個人徹底失去了意識。
小天狼星一愣,迅速蹲下,顫抖的手探向哈利的頸側,确認那微弱的脈搏仍在跳動,這才松了一口氣。他用了好幾秒找回自己的呼吸,随後僵硬地站起身,在哈利示意的方向果然找到了同樣昏迷不醒的盧修斯·馬爾福。
盧修斯·馬爾福?哈利假扮成小巴蒂·克勞奇,和盧修斯·馬爾福一起出現在岡特老宅附近——難道是在執行伏地魔的任務?随後遭遇了某種可怕的襲擊,哈利拼盡全力才逃了出來?
巨大的信息量和無法解釋的謎團沖擊着小天狼星的大腦,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隻有一件——保護哈利。
他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這件事。絕不能讓魔法部知道霍格沃茲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竟然在假扮食死徒——福吉那個膽小如鼠的家夥絕對不會、也不可能願意承認伏地魔遲早有一天會回來。他甚至不敢送哈利去聖芒戈,誰知道那裡有沒有伏地魔的眼線,或者那些治療師會不會追問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他迅速作出決定,施展漂浮咒帶起兩人,然後抓住哈利的手臂,用最快的速度幻影移形,離開這片被詛咒籠罩的廢墟,回到他位于斯諾多尼亞峽谷邊緣的住所。
小天狼星用濕毛巾輕柔地擦拭哈利滾燙的前額,心中沉甸甸的。他檢查過哈利的傷勢,也用自己有限的治療魔法處理了哈利身上的外傷,那些傷口并不緻命。麻煩的是哈利幾乎耗盡的魔力和精神上的巨大創傷——那孩子在高燒昏迷中偶爾會發出含糊的呓語,有時好像是某個名字,有時隻是不成調的嗚咽。他隻能依靠自己儲備的那些常規藥劑,希望這些能幫助哈利撐過去。
他把主卧讓給了哈利,自己則拉過一把扶手椅,就守在床邊。這一晚,他幾乎沒怎麼合眼,或者說,隻是在椅子上斷斷續續地打着盹。大部分時間,他都保持着警醒,不時去查看哈利的情況,仔細聽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額頭的溫度,生怕錯過任何一絲變化。
那些不屬于這個時間線的記憶碎片——阿茲卡班的冰冷,逃亡的饑餓,甚至另一個哈利的臉龐——總是不合時宜地在他腦海中閃現,讓他幾乎迷失方向。可一看到眼前這個因痛苦而虛弱的哈利,所有混亂便驟然退去,隻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保護他。
小天狼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哈利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黑發,目光落在那道閃電傷疤上。這張臉,繼承了詹姆斯的輪廓和莉莉的眼睛,卻又獨屬于哈利自己——一個背負了太多苦難的靈魂。他看着這張年輕卻寫滿疲憊和痛苦的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沉重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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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輕微的噼啪聲從樓下客廳傳來——飛路網被啟動了。小天狼星一怔,便猜到來人是誰。他之前确實通過貓頭鷹給詹姆斯留了言,讓他方便的時候過來一趟,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當面談。他沒想到詹姆斯直到深夜時分造訪。
也好,該來的總要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床上仍在昏睡的哈利,确保被子蓋得嚴實,然後輕輕帶上卧室門,快步走下樓梯。
詹姆斯·波特剛從客廳壁爐裡走出來,正拍打着長袍上沾染的爐灰。他看起來也很疲憊,眼下有着淡淡的陰影。
“你總算肯露面了,大腳闆?”詹姆斯一見到他就皺眉,“無緣無故請假一天,留言又說得不清不楚,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事不能在辦公室說?”
“出了點狀況,尖頭叉子。”小天狼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還好嗎?這麼晚過來……”
“我能有什麼事?”詹姆斯沒好氣地反問,“倒是莉莉不太舒服,我剛安頓好她才過來的。你看起來糟透了,到底是什麼事這麼急?”
聽到莉莉不适,小天狼星擔憂地問,“莉莉她要緊嗎?”
“沒什麼大事,就是容易累。”詹姆斯擺擺手,顯然不想多談這個,他銳利的目光落在小天狼星身上,“别岔開話題,你把我叫來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可不覺得是為了喝杯茶叙舊。”
小天狼星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看着詹姆斯,開口問道:“我之前留言裡拜托你的事……你有帶些強效的恢複藥劑過來嗎?我這裡的不太夠用。”
詹姆斯愣了一下,從長袍内袋裡取出一個用布包好的小包裹,遞給他:“你說得急,家裡常用的存貨不多,莉莉看情況不對就連夜給你配了幾瓶。”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警惕起來,“大腳闆,你受傷了?還是你惹上什麼大麻煩了?”
“不是我。”小天狼星接過那包裹,沉默了片刻,才壓低聲音說,“跟我上樓。還有,小聲點。”
詹姆斯看上去有些疑惑,但他沒有再問,隻是默默跟着小天狼星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小天狼星能感覺到身後好友身上散發出的越來越重的緊張和困惑。
在主卧室門口,小天狼星停下了腳步。他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他握住門把手,猶豫了一下,然後推開了門。
詹姆斯的目光随着他的動作投向屋内。
下一秒,小天狼星看到他最好的朋友徹底凝固在了原地。
詹姆斯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眼睛因震驚而睜大,死死地盯着床上的身影。
他向前踉跄了一步,又硬生生止住,身體繃得像根拉緊的弦。幾秒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但那聲音幹澀沙啞,充滿了難以置信:“他……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霍格沃茲嗎?發生什麼了?他受傷了?他——”一連串的問題急促地沖口而出,帶着掩飾不住的驚駭和恐慌,劈頭蓋臉地砸向小天狼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