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快步上前,抓住了詹姆斯的胳膊。“冷靜點,詹姆斯!”他低聲急促地說,“聽着!他沒有生命危險,身上沒有緻命傷!”
他頓了頓,看着床上因高燒而在夢中也極不安穩的哈利,語氣變得沉重起來:“但是……他情況很糟。不是普通的傷,魔力耗盡,像是被什麼黑魔法攻擊了精神,或者别的什麼……我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這樣了。”
詹姆斯臉色又白了幾分。他張了張嘴,但隻發出一個介于呻吟和抽氣之間的聲音。
小天狼星看着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用一種複雜難言的語氣說:“瞧瞧你,尖頭叉子。不是一直說不關你事,隻是‘佩弗利爾教授’嗎?”
詹姆斯的臉頰抽動了一下,掙開了小天狼星的手,胸口劇烈起伏着,但目光依然釘在哈利身上,無法移開分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小天狼星歎了口氣,簡略地講述了昨天的事——如何在岡特老宅附近發現假扮成小克勞奇、身受重傷的哈利,以及同樣昏迷的盧修斯·馬爾福。
“……假扮成克勞奇?和馬爾福一起?”詹姆斯震驚地轉頭看向小天狼星,聲音都有些變調,“你是說……他在執行卧底任務?就是之前鳳凰社會議上說的那個?”
小天狼星點了點頭,心頭一陣壓抑。他當然記得鳳凰社重組後初見“佩弗利爾”的情景:那個與詹姆斯驚人相似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卻能力出衆,又深得鄧布利多信任,甚至當衆展示了轉移黑魔标記這種聞所未聞的魔法,确實令人印象深刻。那時除了欽佩與好奇,更多的還是距離感——那是“别人”自願選擇的危險道路,是鄧布利多認可的行動,與他們無關,也無需他們擔憂。現在想來,那時置身事外的感覺真是可笑。
小天狼星看着詹姆斯再度轉向哈利的側臉,看着他一直緊繃的神情,他知道,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那層刻意維持的距離感,不管詹姆斯自己是否察覺,已經出現一道無法忽視的裂痕。
因為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年輕人,再也不是什麼疏遠的“佩弗利爾教授”了。
他是詹姆斯的兒子。是他的教子。
他們這些大人——他的父親,他的教父,甚至鄧布利多——明明知道他來自未來,知道他可能背負着沉重的秘密,卻似乎默認了他沖在最前面,獨自面對伏地魔最黑暗的陰謀與最可怕的威脅?
小天狼星看到詹姆斯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立刻就明白了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源自骨髓的恐懼——是失去過一次之後,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失去的恐慌。小天狼星認得這種恐懼,因為在他自己心底深處,同樣的冰冷也在蔓延。他們會不會像失去小哈利那樣,再次失去他?
詹姆斯猛然轉過身,背對床鋪,用力揉搓着臉,仿佛想抹去臉上所有的表情。他深吸了幾口氣,試圖穩住自己,可開口時,聲音依然壓抑不住地顫抖:“鄧布利多……他知道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哈利的身份,還讓他去做這種事?”
他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看向小天狼星,“大腳闆,你告訴鄧布利多了嗎?”
小天狼星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還沒有。我不知道哈利具體遇到了什麼……我得先确保他安全。我怕貿然聯系會引來别的麻煩。”
何止是怕引來麻煩。小天狼星看着詹姆斯緊繃的側臉,将更深的疑慮咽了回去。一想到可能要把哈利現在這副樣子報告給鄧布利多,讓他重新回到那個複雜的棋盤上,小天狼星就感到一陣本能的煩躁和抗拒。小天狼星理解對抗伏地魔需要謀劃,但他無法接受哈利可能隻是其中的一枚棋子,一枚可以被犧牲的棋子。他攥緊拳頭。不。現在他隻在乎哈利本身,鄧布利多的計劃見鬼去吧,至少在哈利安全之前是這樣。
詹姆斯緊抿着嘴唇,點了點頭,似乎理解了小天狼星話語中的謹慎,但眼中的憂慮并未減少。他重新轉過身,慢慢走到床邊。他低頭看着哈利,看着那張在昏睡中也眉頭微蹙的臉。
看了許久,他才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指尖在那道閃電形傷疤上短暫停留,随即迅速收回,像是被灼傷一般。
詹姆斯一直緊繃着的什麼東西,在那一刻似乎完全垮了下來。一種極度的脆弱掠過他的臉龐,快得幾乎抓不住,又被他狼狽地掩蓋了下去。
“所以你叫我來……”詹姆斯啞着嗓子說,強迫自己看向小天狼星,似乎想重新找回那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就是為了這個?”他生硬地補充道,“你處理得很好。就讓他先在你這裡休養吧。”
“不全是。”小天狼星朝床上無知覺的哈利看了一眼,“還有另一個‘麻煩’在樓下。跟我來。”
詹姆斯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哈利,然後跟着小天狼星走出房間。兩人沉默無言,穿過二樓走廊,下了樓梯,繞過客廳,直奔通往地下室的石階。小天狼星停在一扇厚重的鐵門前,魔杖尖端在門鎖上輕輕一點,發出細微的“咔哒”聲。
“做好準備,詹姆斯。”小天狼星低聲說,推開了門。
房間裡光線昏暗,僅有一盞牆上的長明魔法燈灑下微弱的光暈。空氣有些潮濕,帶着石頭的冷氣。房間一邊靠牆的地闆上鋪着一張簡單的毯子,一個人影蜷縮在上面。他穿着一身黑色長袍,原本精緻考究,如今卻沾滿泥土與草屑,皺巴巴地裹在身體上。
是盧修斯·馬爾福。
他醒着。
但當詹姆斯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時,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還是盧修斯·馬爾福嗎?
鉑金色的長發不再光滑如絲,而是淩亂地黏在蒼白的額頭與臉頰上。那張慣常帶着傲慢和冷淡面具的臉此刻毫無生氣,隻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卻空洞無神,瞳孔渙散,毫無焦點地在虛空中遊移,仿佛根本看不見站在門口的他們。他的嘴唇微微開合,不斷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低語。
“……戒指……滑……牆壁……不……主人……德拉科……”
他的身體偶爾會神經質地抽搐一下,手指無意識地在身下的毯子上抓撓着。
小天狼星看到詹姆斯完全愣住了,嘴巴微張,想說什麼又發不出聲音。他完全理解詹姆斯的震驚,因為他自己初次看到盧修斯這副模樣時,也感到了同樣的荒謬和刺骨寒意。
就在一周前——沒錯,僅數日而已——在魔法部那場針對哈利的特别調查會上,盧修斯·馬爾福還以霍格沃茲校董的身份,坐在那高高的席位上。他穿着剪裁合體的昂貴長袍,手裡把玩着那根鑲嵌蛇頭的魔杖,姿态優雅從容,言語間充滿了不動聲色的算計和施壓。他甚至在最後關頭出人意料地“倒戈”,幫助了哈利一把。那時的他冷靜自若,完全掌控着局面。
而現在——
眼前這個蜷縮在地上,如同一個靈魂被抽走的空殼,和那個在魔法部和校董會之間運籌帷幄的純血巫師,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梅林的胡子……”看着眼前的情景,詹姆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怎麼成了這樣?”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昏迷着。今天醒來後就這樣了。”小天狼星沉聲道,“和哈利一起,都在岡特老宅附近。哈利至少意識還是清醒的。而他,”他朝盧修斯擡了擡下巴,“似乎被困在了什麼裡面,出不來了。”
詹姆斯的目光從盧修斯身上移開,看向小天狼星,眼神裡充滿了後怕,“你是說,他們遇到的陷阱……能把人變成這樣?”
小天狼星沒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肯定。
詹姆斯沉默了幾秒,消化着這個可怕的事實,然後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神已經恢複了決斷。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個仍在喃喃自語的盧修斯。
“我來處理他。”詹姆斯的語氣異常果斷,“必須立刻把他弄走,絕不能讓人知道是我們發現的他。我會把他弄暈,丢在馬爾福莊園附近——他們自己會找到他。”
小天狼星點了點頭。這确實是目前最穩妥的處理方式,既避免驚動魔法部,也能把這個燙手山芋處理掉。
詹姆斯抽出魔杖,正準備上前對仍在胡言亂語的盧修斯施一個昏迷咒——
突然,一聲短促而壓抑的痛呼從樓上傳來!
那聲音雖然不高,卻充滿了無法掩飾的痛苦,即使隔着樓闆和牆壁,也清晰地刺入他們的耳膜!
是哈利!
小天狼星和詹姆斯同時臉色大變,也顧不上盧修斯了,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地下室,直奔二樓的主卧室。
他們幾乎是撞開門,眼前的景象狠狠地撞進了他們的視線——
哈利仍然陷在昏迷中,一動不動,但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慘白,眉頭死死地擰在一起。冷汗大顆大顆地從他皮膚上滲出,浸濕了枕頭和淩亂的黑發。被子滑落到一邊,露出了他的左臂。
就在那蒼白的前臂上,猙獰的黑魔标記爆發出刺眼的綠光,皮膚下的骷髅和蛇如同活物般扭動起來。更讓人心驚的是,在那扭動的圖案上,一行文字如同燒紅的烙鐵般顯現出來:
回應。立刻。
看到那燃燒的文字,兩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死死地盯住了那截手臂。黑魔标記——伏地魔的标記!他們都清楚這意味着什麼。這是召喚!是那個黑魔頭在召喚他的仆人!
伏地魔發現了什麼?還是這隻是例行的召喚,或者某種測試?
無論是什麼原因,哈利這種狀态根本無法回應。可不回應伏地魔的召喚,後果會是什麼?身份暴露?隔空施加的酷刑?或者更糟?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急迫。
“聽着,大腳闆。”詹姆斯急促地說,“我馬上帶馬爾福走,不能留在這裡。你守着哈利,一步也不要離開!鎖好門,用上你能想到的所有防禦魔法!”
他最後看了一眼哈利,“我去找鄧布利多,隻有他才知道該怎麼應付!”
小天狼星重重地點頭,抽出自己的魔杖,眼底燃起近乎兇狠的光芒。
詹姆斯不再多言,轉身快步離開了卧室。小天狼星聽到他匆匆下樓的聲音,大概是去地下室處理盧修斯,之後是霍格沃茲——他要去告知鄧布利多。
房間裡隻剩下他和哈利。哈利手臂上,那标記裡灼人的綠光已漸漸隐沒,隻在皮膚下留下淡淡的餘影,但标記本身和周圍的皮膚依舊紅腫着,像一道醜陋的傷疤。哈利仍時不時地發出痛苦的呻吟,眉頭緊鎖。
小天狼星走到床邊,看着他這副模樣,隻覺得胸口一陣發疼。他的視線移到哈利露出的手臂,那道黑魔标記像烙印一樣刺眼,像條盤踞的蛇,仿佛随時可能吞噬他的生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撫平了哈利額前汗濕的頭發。接着,他站起身,開始行動起來。
他抽出魔杖,開始繞着房間快速而無聲地布設防禦。魔杖尖端劃過空氣,無聲的咒語接連施放——加固咒落在門窗上,層層疊疊的警戒咒覆蓋了牆壁和地闆,一道防止幻影移形的屏障也悄然成型。做完這一切,确認房間已經處于嚴密的保護之下後,他拉過一把椅子,緊挨着床沿坐下。
他沒有放松,魔杖依舊緊握在手中,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屋外任何一絲微弱的聲響。他就那樣坐着,安靜,專注,像一頭蹲伏在暗處、守護着最重要東西的巨大黑犬,警惕而充滿戒備。
“我在這兒,哈利。”他對着昏迷中的教子,無比鄭重地保證,“誰也别想再動你一根頭發。誰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