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這神色她大約麼見過一回，在花山，在馬上，那風雪之下的公子也是這般肅然的神色，那時她以為杜寒英是個古闆正經的人。

杜寒英并不古闆，反而很全活，他心中對一切的清楚的很，自然也清楚李青棠是在做什麼，想要做什麼：“一切才剛剛開始，你便要賭上一條命，這與輸了有什麼區别。”

李青棠扯扯嘴角，擡起右手蹭蹭鼻子，少有的不自在，這種事她長幹，沒覺得有什麼，幹多了甚至習慣了，那些話也是用來寬慰杜寒英的，若是身邊跟着許司一，她壓根不會說這樣的話，也許是因為他們之間有那麼一樁可笑的婚約，她萬一有個好歹，人家也好另覓良緣……

“你是怕我成了鳏夫名聲不好，還是怕我跟着殉情？”

李青棠：“……都……怕？”

杜寒英深深吐出一口氣，他沒想勸李青棠改變主意，他知道李青棠毫不猶豫地做了，就說明她是又把握的，他不該幹擾她的決策，越是這種時候他越不該添亂，他能做的也隻有相信。

他也隻是很擔心很擔心而已。

“三日後你回轉，我在望南亭等你。”

“好。”

“你的嫁衣是宮裡出，但是我父母不放心宮裡的尚衣局，又不好說嫁衣由我家出，隻能想辦法将樣式等偷出來，幾乎同時趕工，至時你穿我家裡做的嫁衣。”

“這……好。”

“婚宴要請的賓客又重新篩選了一回，添了些鑒議院的人，等你回來看看再下帖子。”

李青棠：“……我死不了。”

“你保證？”

李青棠無奈，隻得十分鄭重地向杜寒英保證：“我保證，我死不了，真的，師哥替我看過命相，他說我會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也會一生潇灑恣意，不被世俗所累，總歸呢，我是好命，我不騙你，我惜命的很，這些事上我不扯謊。”

杜寒英也算是得了李青棠的一句實心話，想着隔壁還有兩個人在商議，杜寒英提議說他先出去敲門，引開耳目，杜熙再和李青棠出去，李青棠卻說：“才不要，我就是想讓這清江館的人追殺我，越轟轟烈烈越熱熱鬧鬧越好，你先躲起來，我們引開他們後你再走，一路北上不要耽擱。”

“也好。”

李青棠抖擻抖擻精神，就要招呼杜熙出門去，杜寒英叫住她：“這個給你。”

李青棠低頭一看，一袋子銀子，沉甸甸的：“銀票帶你身上吧，這銀子讓杜熙帶着。”

李青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這……多不好，又讓你破費了……多謝哈，你放心，日後你我大婚，我的俸祿都是你的，我府裡還攢了些體己錢，金銀首飾也不少，等我回去也都帶到杜府去，絕不讓你吃虧。”

杜寒英不大高興，但還是能應和李青棠兩句：“好，我等着。”

陳州的天氣比北邊要暖和許多，從清江館正門跑出來時頭頂還有一輪暖烘烘的日頭。樓梯上，這邊門剛開旁邊的門便也開了，文潇和竹溪先後走出來，看見李青棠捂在傷口處的帕子要被血染透，倆人皆是一震，跑過來：“這是怎麼了？李大人，李大人？”

文潇還往屋裡看了一眼，試圖尋找杜寒英的蹤迹，當然不會找到。

李清潭一雙杏眼眨巴眨巴，那不要錢的銀珠便一行一行淌下來，她一邊淌着珠一邊往後躲，杜熙則負責看路，帶着她往樓下走，這樣的情形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後面兩個姑娘在欺負前面的一男一女——不知李青棠和杜熙真正身手如何的情況下。

就這樣四人往下退着，一直退到樓下，清江館裡的娘子們聞聲而至，湊了個整整齊齊。門是拴住的，杜熙劈了一劍又踹了一腳，兩扇木門就這麼應聲到底，碎在外面的大道上，來往行人皆被吓了一跳而紛紛駐足。

一個俊俏少年扶着一個病恹恹卻不乏氣度的女子從陳州最有名的清江館破門而出，女子還受了傷，仔細瞧着面孔，嘶～有些面熟，再仔細瞧一瞧，呦，這不是從花都來的、才來就沒了蹤迹的李大人麼？

這是在做什麼？唱的哪一出？

外頭衣食尚不足的陳州百姓有意駐足觀一觀，或許是想起米缸裡沒米，面袋裡沒面，看上兩眼又都腳步匆匆的離開了。過了沒多久，曹度帶着花都來的幾人——除李景谌外，都趕了過來，那是齊齊整整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