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晴雯那丫頭向來有些傲氣，又是一貫的嘴快、不饒人，必是她又在哪裡得罪了這些媳婦婆子們，她們當面回不得嘴，便打得好算盤，倒尋了您來當槍使。她們編起瞎話來也沒個譜兒的，隻是必然又添油加醋一番，瞧準了您心疼三爺，就盡往您的痛處上戳，就是為着要惹起您的火來，好替她們去出氣呢。”

趙姨娘聽了紫鵑的話，一時覺得有理，卻又不願相信自己受騙，隻半張着嘴呆呆地坐着。

紫鵑又對小鵲道：“你也是的，三爺的衣裳過十日還沒送來，這還得了？你們也是慣得那些人夠了，還跟她們羅唣什麼呢。”

小鵲點頭道：“姐姐說得是，下回我也知道了，若是到日子不送了來，我也不找她們，我就去問着平姑娘也罷了，看她們又是怎樣說呢。”

趙姨娘在那裡怔了片刻，忽然回過神來，伸手開了箱子，又接着翻找起來。

小鵲上前一把捂住箱子，惱道：“敢情我們說了這麼一車的話，姨奶奶您是一句也聽不進去，怎麼還是要去鬧呢！”

趙姨娘将她的手“啪”地一拍，啐了一口道：“呸！去什麼去，紫鵑姑娘都已經這麼說了，你當我耳朵塞了驢毛、真聽不懂好話兒了不成？你撒開手，嗳，撒開！我找我前頭描的一個花樣子，給三姑娘和環兒一人做雙新鞋穿。你讓開，别老巴着我，你去往那邊那個箱子找找，我記得應該還有塊綠緞面的碎布頭子，配三姑娘那條蔥綠的裙子好看。”

小鵲聽見，歡喜着答應了，又向紫鵑投去感激的一瞥。

紫鵑向她點點頭，因兩人還要去送周姨娘的禮，便也順勢告退了。

周姨娘一貫是個少言寡語、溫溫吞吞的性子，她無兒無女，又有趙姨娘這個極端反例陪襯着，越發顯得沒有存在感了。

周姨娘還有個親姊妹在外頭，卻不肯多來往。

平日裡她也很少出門，隻按規矩早晚往王夫人那裡請兩回安，另外因為相距得近，便偶爾往趙姨娘屋裡坐一坐，說一兩句話，跟着便閉門不出。

給她送東西倒也便利。

那兩間屋裡冷冷清清的，遠沒有趙姨娘屋裡這樣熱鬧。

見紫鵑兩個來了，周姨娘也不見多驚喜，仍舊是溫溫柔柔的。

不過是接了禮物，又客套幾句話，便讓小丫頭給紫鵑等拿賞錢。

紫鵑很知道府裡這些姨娘們的日子并不寬裕，自然不肯接，隻說是姑娘有吩咐，謝過賞，便帶着穗兒走了出來。

兩人辦完了差，一路往黛玉房中來。

剛走到影壁前，卻聽見有罵人的聲音。

轉過影壁看時，卻正有一個媳婦拎着一個小丫頭的耳朵，旁邊還有一個媳婦看着。

那小丫頭十分臉生，約莫十歲上下年紀，模樣普通、中等身量，穿着上也無甚出格的，隻是比尋常下等丫頭在腰間多了一條白布圍裙。

唯一有些亮眼的卻是她的頭發。

那一頭頭發烏油油的，又厚又密，結成一根辮子垂在腦後，倒不知她是怎樣養出這樣優秀的發質的。

紫鵑歎道：“今兒這是怎麼了？才在那邊吵嚷一回，這邊竟也開了戲了。”

穗兒的胳膊夾着長盤兒，卻去拉着紫鵑笑道：“有人演戲看還不好麼，咱們且瞧瞧去呢。”

紫鵑将穗兒的手輕輕一打，那媳婦卻已看見紫鵑兩個，迎上來笑道：“殷大姑娘回來了。”

紫鵑便問她道：“好好的，這又是作甚麼？若沒甚大錯兒，不必在這裡教訓她。人來人往的，像什麼呢？有什麼話，下來一樣一樣、好好地教給她也罷了。”

那媳婦道：“正是呢，咱們也正是要帶她出去。”

她便向另一個媳婦道：“初嫂子，咱們這就帶了她出去罷，交給大廚房聽她們發落便是。”

初十一家的依舊拎着小丫頭的耳朵不松手。

小丫頭吃痛，不住口“哎呀哎呀”地叫着。

初十一家的便罵道：“這會子知道疼了？下回還敢不敢了？”

紫鵑皺眉道：“差不多了，不要在這裡鬧。”

紫鵑從前是老太太房裡的二等丫頭，如今又去了黛玉房裡，自然也是底下人巴結的對象之一，所以她的說話還算有些分量。

初十一家的将手松開，啐了那丫頭一口，這才向紫鵑道：“殷大姑娘，不是咱們為難這丫頭，實在是她沒規矩，整日價兒地亂跑，您瞧瞧，這裡哪裡是她該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