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周身覆滿綠鱗的小蛇昂首盤立在香爐邊,有節奏地吐出紅色的信子。
看似是在威懾,實則不過是努力分辨環境裡多出來的陌生氣味。
“别亂動,這是我養的蛇。”
崔蘭因果真一動不動,直到蕭臨從她身後走開,她才骨碌碌轉着眼珠子,看蛇也在看他。
“你養的?……那這蛇有毒嗎?”
“不會緻人死。”蕭臨說話的時候,小蛇就優雅地擺動着身體遊了過來,乖得像隻一“嘬嘬”就來的狗。
蕭臨半蹲下身,伸出兩根指頭搭在地上,小綠蛇果真就沿着他的手鑽進他的袖筒,消失不見。
崔蘭因看得目瞪口呆,也緊跟着上前一步,原地蹲下,很新奇地打量蕭臨。
長公子這等世族不該都是神姿高徹的姿态,懷瑾握瑜的品格,雅質不俗的愛好?
豢養鵝、雀鳥、丹鶴都是高雅的象征,誰像他居然養蛇!
這等陰森冰冷無情的爬行毒物,要是爬她手上,她會把它甩到千裡之外的盈水去!
蕭臨收好蛇,崔蘭因眼睛還忍不住瞄向蕭臨的袖口,又怕又奇,“你就不怕它忽然咬你一口?”
蕭臨站起身,略擡起手腕,隔着袖子輕點了幾下,“萬物皆有靈,我待它好,它豈可傷我?”
崔蘭因又随他站起,感慨道:“那這蛇可比主人靈。”
蕭臨看向崔蘭因,“何意?”
崔蘭因歎了口氣,道:“我冒受罰來探望夫君,不是對夫君好嗎?可夫君卻鐵面無私要送我去受責罰,難道不是傷我麼?”
蕭臨道:“我可以同你一起受罰。”
這已經是他能表達的最大限度地承情,即便這女郎在胡謅亂語。
誰要和他一起受罰了?
崔蘭因牙都咬緊了。
蕭臨不解風情的程度令人發指!
“且罷,我不想給夫君惹麻煩……”崔蘭因忍氣吞聲說完,又咬牙切齒道:“不過夫君能在回家的時候,給我帶一份桂花蒸蜜藕嗎?”
好不容易來一趟,崔蘭因豈能一無所獲。
蜜藕?
蕭臨正要說府上廚子會做,崔蘭因已脆生生搶先開口,“我就想吃青溪南巷走販挑着柳木桶挂着灰底黑字小旗賣的,他家的蒸蜜藕香甜軟糯,和别的廚子做的味道不一樣!”
堵住蕭臨的話後,她還真誠無比地眨着大眼睛,嬌嬌地加上五個字,“夫君,可以嗎?”
那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仿佛隻要再聽到一個“不”字她就能馬上濕了眼眶,哭給他瞧。
若崔蘭因真的在這哭起來,他又不會哄人,還不知還要耗費多少時間。
蕭臨權衡利弊,考慮須臾,出聲道:“好。”
崔蘭因這才“滿意”,揮手與他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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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今日崔蘭因上門,下值後出門的這一路,都能聽見結伴而行的官員在議論。
“其實少司空娶崔家女着實是委屈了,那崔家除了崔老夫人之外還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③
“所以才說,得虧是對方是蕭神玉,那婚約又沒有實證也沒有信物,且過去那麼多年又死無對證的……”
蕭崔兩家聯姻一度成為建康茶餘飯後的談資,蕭家高門顯赫,從前往後篩選,都能找出十幾名适合的女郎,完全沒有必要接受崔家的二娘子,對方明顯是趁火打劫嘛!
别說外人看得分明,常年随侍在身邊的人更要替蕭臨叫屈。
“郎君,如若隻是買蜜藕,派我或景瀾去就成,何必辛苦自己折騰這一趟?”
回府光車程就要兩刻鐘,再加上蕭府各種繁瑣嚴苛的規矩,弄完少說得半個時辰後才能歇下,卯時起床又要晨讀武練,而後向老太公、老夫人、大娘子一一問安,再趕回署司辦事。
半年前蕭臨公事繁忙,老太公才叫他在署司安歇,如此每日才有更多時間休息,恢複精力好投入公務。
“常言事不過三,第一我未陪崔氏回門,第二我未許她同歸,如今不過舉手之勞,便不能不應了。”
兩人面上仍有忿忿不平之色。
蕭臨又道:“她受了委屈,想要使喚我出氣不過是小事,何必與她計較?”
在成婚前,他就早做好打算。
往後崔蘭因的事,他能忍則忍,能放則放,沒有必要時時刻刻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