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收下。”
景澄說完,擡頭看蕭臨,遲疑了下道:“不過,夫人并未給回話。
蕭臨“嗯”了聲表示知曉。
接連送了三回東西,且都是崔蘭因真真切切想要的,可對方全無反應。
思來想去,那隻能是還未對他消氣這一條能夠說得通。
其實崔蘭因的脾氣甚好,待下人寬容和氣,從不苛刻挑剔,隻是精力充沛,喜愛玩鬧。
即便蕭家規矩森嚴,那些早被規矩教條調.教成模子裡刻出來的小婢女們都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裡被她“哄”得團團轉,成日圍着她,變成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鳥。
從前蕭臨最讨厭就是聒噪的聲音,可現在卻不知不覺會去追随那熱鬧之處。
看她與人相處,看她寬容大量。
她能輕易原諒婢女的失誤,為何對他始終不消氣?
是因為即便沒有他,依然有人陪她玩,所以才不在意嗎?
倘若沒有這些婢女,也沒有陳媪,玉阆院隻有他,崔蘭因是否就不會對他視而不見。
諸如此類的想法隻在長公子腦海裡匆匆閃過,又被沉入潭底。
/
臨近新年,蕭府又忙碌起來。
掃洗院落屋舍,替換舊簾殘燈,修繕斑牆破瓦,一切有條不紊,等修到玉阆院的時候,木匠在前院的梁木上發現白蟻窩,必須重新替換,便不好再住人了。
蕭臨要搬回後院,得和崔蘭因交代。
“前院修繕的這段時間裡,我會歇在後院。”
兩人許久沒有說過話,蕭臨也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看崔蘭因的臉。
她好像沒有什麼變化,若非要挑一樣說,便是氣色似是更好了,膚色均潤,自然的血氣暈在臉頰,像垂露海.棠嬌豔欲滴。
出乎意料,崔蘭因很輕松自然地答應,“好。”
“長公子做主就行。”
崔蘭因從沒想過能夠與蕭臨一直分房住下去,再說了,她拒絕有用嗎?
沒用!
所以還不如大方得體地接受。
更何況長公子都送了她幾回東西,即便不說什麼她也知道這是在表達自己的歉意。
她大方,不和他計較就是。
夫婦合寝之事定下,很快傳遍玉阆院。
才過上一段暢快日子的蕭家婢女們愁眉苦臉,唯有陳媪眉開眼笑,滿臉喜氣,仿佛衆人尚在原地,獨她已過上大年。
崔蘭因很不想提醒陳媪。
倘若蕭臨真的願意和她行夫妻之事,早在大婚那幾日就應該抽空完成。
人再忙,總不至于連一刻鐘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吧?
時間飛逝,不等人反應,夜晚已悄然而至。
服侍崔蘭因沐浴梳洗完,婢女們噤若寒蟬地退了出去,連臉都沒敢擡起。
受她們影響,崔蘭因有點緊張。
密閉的屋舍、名正言順的孤男寡女,倘若蕭臨真有那個心思,她肯定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理睬……
思及此,崔蘭因的後背炸開密密麻麻的熱意。
“站在那裡做什麼?不睡嗎?”
正胡思亂想,冷不丁聽到蕭臨低沉溫和的嗓音,崔蘭因耳根有些發癢,幾乎是立刻就在手臂上浮出一層雞皮疙瘩。
她扭頭看向倚床看書的蕭臨,忍不住上下打量。
長公子一副準備入寝的模樣,順滑的黑發垂落,雪色的單衣襟緣繡滿扇形葉紋,往右側腋下合攏,手臂胸膛乃至腹腔上的薄衣微隆,印出肌肉的輪廓,不用剝開也知道是個皮薄肉多的餃子。
晚上特意吃了兩碗飯的崔蘭因,生生給看餓了。
不行不行。
崔蘭因把口水咽下宛若無事,淡然地從蕭臨腿的上方爬進床内側。
蕭臨輕輕翻過一頁書,目光沒偏離過一寸。
女郎快速爬過,唯留下一陣香。
不知是何種香膏味,甜味全攏在帳子裡,萦繞在人鼻端,揮之不去,随着納氣收入自己腹腔。
蕭臨心無旁骛,隻是又翻過一頁書,定定看了片刻上下文接不上,他又翻了回去。
一陣悉悉索索,崔蘭因鑽進被子,安靜閉上眼睛沒片刻,又挺屍般坐起來。
這動靜實難讓人靜心看書,蕭臨偏過頭,問:“怎麼了?”
崔蘭因“唔”了聲,欲言又止。
水潤潤的唇瓣被白貝般的齒咬住,唇肉淺淺陷下,似是一顆飽.滿且汁水充沛的果子。
不合時宜的聯想竄進腦海,蕭臨覺得口渴,喉結上下滾動,他把視線往擡起,直視崔蘭因瑩潤的黑眼珠。
“是我翻書妨礙你睡覺了?”
翻書的動靜輕若蚋,崔蘭因搖頭,“其實是我怕睡着不安分,會打擾夫君,不然我還是去别的地方睡吧!”她抱住石榴被欲走,不料蕭臨竟擡膝阻她去路。
“分屋尚有緣由,同房分榻會讓人生疑,睡下吧,我無礙。”
“……”崔蘭因其實也舍不得這張大床,那邊的榻沒墊子,不夠軟。
她順勢躺回去,把被子蓋好,睜着大眼睛無辜道:“好吧,這可你說的。”
到安寝時間,蕭臨放下書,熄滅大部分的燈,平靜躺下。
閉上眼,他先聞一股幽香,随後“看見”崔蘭因的唇,近在眼前。
蕭臨自幼被教摒棄雜念、修身養性。
雖今晚因為崔蘭因在身邊雜念有些多,不過是多花點時間讓自己平靜,并不是難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有些朦胧睡意,蕭臨放任自己沉入夢鄉。
可這一放松,他的身體就仿若墜入深淵,待落到實處時,腰腹上又是一沉,緊接着,能清晰感受到腰身兩側被人夾.緊。
他分明沒有睜眼,可視野裡燭火搖曳,昳麗秀美的女郎騎.坐在他身上,烏發如綢,臉色瑩白,唇紅眼亮,嬌俏靈動如山野的精怪,臉帶不谙世事的天真,問他:“夫君,為什麼一直在看我的嘴?我的嘴上是沾了東西嗎?”
那兩瓣一張一合的紅潤唇瓣近在眼前,蕭臨怔怔然,用陌生的喑啞嗓音回道:“……沒有。”
“那就是喜歡看?為什麼長公子會喜歡看我的唇呢?”天真的精怪變成惑人的魅魔,故作純真的聲音裡夾着惡劣的勾.引。
崔蘭因俯身下來,蕭臨往後避讓,可他本就躺着,身後再無處可躲,隻能任由那女郎嘴角噙着頑劣的笑寸寸逼近,咬着輕聲,吹到他耳邊。
“難道……是想對我做什麼?”
呼吸纏繞着幽香,一同吸入肺腑,在腹腔缭繞了幾周再被緩緩吐出,灼息噴.湧,他的心尖戰栗。
女郎的眼睛明燦如星,像能看穿濃稠黑暗的沼澤,将潛伏在底的他剝皮拆骨,每一片皮囊,每一根骨頭,都看得透徹。
後背浸出冷汗,指骨松開、蜷縮,不斷反複,耳腔裡血液瘋狂湧動——
她看出來了,她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