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女人心難以捉摸,可在崔蘭因看來,蕭臨比女人心更難理解。
他像是一陣霧。風一起,就會消散,可過幾日,又不知不覺沾上身,讓人渾身濕哒粘稠。
崔蘭因拿不準變幻莫測的郎君。
“傅母,你覺得長公子到底是怎樣的人?”
“長公子?”
這個問題對于陳媪以及絕大部分人都很容易回答,她不假思索就道:“長公子少年俊才,神清氣正,位居高位而不驕,手握大權而不躁,對上不屈,待下不苛……”
好話崔蘭因都替蕭臨膩了,遂打斷她道:“那缺點呢?”
“什麼?”
崔蘭因用手把陳媪放在自己頭發上的梳子順下去,扭身把手肘擱在梳妝台上,問:“傅母剛剛說的都是優點,我現在想知道,他有何缺點?”
陳媪皺着眉頭思索許久,最後小心翼翼開口道:“不近女色?”
崔蘭因“噗嗤”笑出聲來。
“傅母,若長公子是個潛心修道或者一心向佛之人,不近女色是缺點嗎?”
“……”陳媪覺得崔蘭因的比喻很奇怪,但還是如實道:“那自然不是。”
崔蘭因眨眨眼,“既然不是,為什麼對長公子就是缺點?”
陳媪一時啞然。
崔蘭因的有些想法很奇怪,是讓人無法辯駁的詭辯。
“你再想想?”崔蘭因催促道。
陳媪苦思冥想半晌,搖搖頭,“奴實在想不出來。”
崔蘭因歎了口氣,又指着自己,“那我呢,我有什麼缺點?”
陳媪瞬間千言萬語凝在臉上,“……”
她是忍了又忍,才把嘴閉牢。
崔蘭因看懂她的意思,卻一點也不傷心,反而道:“對嘛!人人都有缺點,怎麼會有人沒有缺點呢!”
陳媪把崔蘭因歪斜的身子掰回去,無奈道:“女郎要找長公子的缺點做什麼?”
崔蘭因苦惱道:“蕭臨最近在躲我,我覺得他不正常。”
陳媪馬上想起一件事,“那之前女郎不也是故意在躲着長公子,女郎以為是為了什麼呢?”
不會反省自身也是崔蘭因的缺點之一,陳媪希望她能夠有自知之明。
崔蘭因理直氣壯:“那怎麼能一樣,我那是……”
……我那是為了吸引蕭臨注意。
話還半截在肚子裡,崔蘭因突然靈光一現,得到啟發。
難道,蕭臨也是在吸引她,注意?
竟然學她的法子,真沒新意!
不過有了這一層想法,崔蘭因格外留意觀察。
果然,蕭臨雖不與她碰面,可總在看她。
靜靜的、默默的。
在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裡、陰影中。
好幾次她和婢女在院子裡時候,書房裡都會有一雙眼睛若有似無地看來。
她每次都有努力假裝沒有察覺。
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她會任由那道視線遊蕩、描摹、摩挲在她臉上、身上。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好像是被蟄伏的蛇盯上的獵物,不由會産生一種發自心底的顫栗與恐慌。
她必須停.下說話與動作,才能克制住呼吸不會因此變得更加急促、紊亂,而被周遭的人發覺。
偶爾時間長了,她也會受不住想央他快點停.下,免得因呼吸不暢而當場昏倒。
可若是他快快瞥兩眼,她又會不滿,好像還沒品出味來就戛然而止,不得暢快。
由此可見,人與人之間終究隔着兩層肚皮,無法真正深入了解彼此的喜好與忍受程度。
可是崔蘭因和蕭臨還沒熟到可以開誠布公,無話不說的地步。
所以她隻能利用小黃冊抄些話本上的好句,來抒發自己不能疏解的心情。
那些讓人臉紅耳赤的句子,也不知長公子能否讀得明白?
他的目光是一日比一日凝重、幽暗和黏膩。
像是快要熬幹的糖水,赤褐色、濃.稠、焦甜味,緩慢流淌在他們之間。
崔蘭因光是回憶就手顫,紙上的字紛紛替她扭了起來,留下一個個婀娜妖娆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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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複蘇的不僅是大地萬物,還有建康城裡的賞花會、詩會、品畫會……
各種名目的宴會紛至沓來,砸得備受矚目的蕭家新婦崔蘭因眼花缭亂,疲于應付,時感無趣。
偷懶托病過幾回,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奇多事的娘子以為她是有喜,謠言一傳十十傳百。
崔蘭因不得繼續現身,以靈敏活躍的身影止住越傳越離譜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