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爺子眼中的痛色那樣分明,混濁的眼黯淡無光:“或許就不該讓阿瑩嫁過去……”
蕭謹言直覺有細節,哄小孩兒似的握住老人的手,輕輕拍打着邊引導着問:“辛爺爺,那日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日……那日我才知道,原來韓家看不上我的阿瑩。”
“啊?韓大哥不是和辛姐姐感情很好的嗎?”
“韓小子很好,我原是覺得,兩個孩子彼此喜歡就好。”辛老爺子木木地盯着虛空中一點,眼前不住地回放着辛遇瑩出嫁那日的場景,“可是阿瑩剛進門就被他們潑了涼水。”
冰涼刺骨的水在辛老爺子的眼前一遍一遍地将辛遇瑩澆透,纖弱的女孩兒一次比一次無助,那盆水終是澆透了老人的心。
蕭謹言不明所以,看着老人懊喪的神情沒敢打斷,隻是握着老人微微發涼的手,安靜地聽他述說。
“一整盆涼水澆下來,阿瑩身上就沒有幹的地方,得多冷啊!”辛老爺子氣得嘴唇直哆嗦,聲音越來越輕,“那是韓周他娘給阿瑩下馬威呢……”
蕭謹言皺眉,她算是聽明白了,韓家不待見辛遇瑩,當日當着賓客的面就給辛遇瑩難堪了。
可那韓周不管嗎?若是如此不愛惜人,又何必大費周章把人娶過門呢?
“辛爺爺,之後呢?韓家人還有再難為辛姐姐嗎?”
辛老爺子搖了搖頭,太息一般哽咽道:“禮成之後阿瑩就進了内院,韓小子讓人把老頭子我送回來了,也不知道阿瑩有沒有再受委屈,晚上就來人問我找阿瑩,到了今天阿瑩……阿瑩就沒了……”
辛老爺子轉頭正看到蕭謹言斂眸沉思,心中也是有數,便問道:“姑娘,你……你是官府的人吧?”
長睫輕顫,蕭謹言擡眼望着辛老爺子也沒有否認,糾結許久才艱難開口:“爺爺,可否準許衙門剖驗辛姐姐的遺骸?”
說完,蕭謹言屏息緊張地盯着辛老爺子的神情變化,生怕這個請求刺激到這位痛失至親的老人。
辛老爺子初時愣住,随即扭過臉去,似是在逃避,顫抖着将手從蕭謹言的手中抽出,雙手攥着膝蓋處的衣物,直把褲腿揉皺成一團也沒有在意。
院中靜可聞針落,蕭謹言不敢催促,良久才見辛老爺子轉回頭來,雙目通紅,一字一頓地問她:“姑娘,你們會抓到兇手嗎?”
蕭謹言心中刺痛,幾乎是脫口而出:“會!”
“那阿瑩……就拜托你們了,一定要替她申冤……”辛老爺子說着,頭越來越低,蕭謹言略一瞥就看到陰影中老人淚流滿面。
起身将小闆凳歸位,蕭謹言走到藤椅旁,伸出雙手環抱住顫抖着嗚咽的老人,哄睡一般輕輕拍打老人佝偻的背脊,直到老人的情緒逐漸平緩才放開。
蕭謹言暗自歎息,忽地又想起一個證物,便蹲下身子問老人:“辛爺爺,辛姐姐出嫁時有帶一柄銀剪子嗎?”
“有的。”辛老爺子聲音依舊嘶啞,語速極慢,擡起左手指了指東邊的院牆道,“是隔壁盧先生給阿瑩添的妝,怎麼啦?”
蕭謹言溫柔搖頭,并不打算告訴老人細節,隻說:“隻是韓府的人不認得,無事,爺爺,我們一定會替辛姐姐找到殺害她的兇手,您等着我們。”
辛老爺子緩緩閉眼,點頭。
“辛爺爺,我過幾日再來看您。”
蕭謹言微笑,起身又擁抱了老人才轉身離開。
風風火火趕回應天府通知周仵作立刻剖驗辛遇瑩屍身後,蕭謹言立刻又駕馬趕去了韓府,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剛巧沈容二人已經準備就緒,正在同當夜的守門丫鬟核對屋内情形。
“不對,那個影子還要高些,差不多到這兒。”小丫鬟邊說邊指窗戶中間的位置。
蕭謹言進到韓周院子裡時正看到這一幕,堂屋的窗紙上映着一個蓋着帕子的身影,沈禾站在門框邊一面聽小丫鬟指使,一面指導屋内的容世雪調整站位。
“小雪,再遠一點兒。”
就聽屋裡容世雪不滿:“不行!我已經貼着桌子了,再過去點兒就得坐桌上了!誰家新娘子坐在梳妝台上啊?”
“是不是你把燈座位置碰歪了啊?”
沈禾一聽也急了,扭頭進了屋子去看,窗紙上登時就多了一個人影,比蓋着蓋頭的人影高出了大半個腦袋,小丫鬟一看就叫起來:“沈大人!對了對了,就差不多是這個位置!”
屋内兩人一下子懵了,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