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東西了，但看樣子肯定睡不安穩。”庭蘭将疊好的衣服擱在了矮櫃頂上，邊回答，“華大夫家接二連三出那麼多事，他心裡不好受呢。”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多纏苦命人。”納蘭栩感慨着，食指一撚書頁角又翻過一頁。

庭蘭見燭火有些暗了，回身從矮櫃抽屜裡摸了把剪子出來，探過身去将焦黑的燈芯剪了些，火苗立刻就恢複了活力。

“公子，前些天北邊回話妥協了，但他們月底就要拿到貨，時間上弟兄們怕是有點趕。”

納蘭栩摸了摸下巴，略一思索道：“嗯，讓他們改走水路吧，先順青江往上到了渠姚再換快馬，時間剛好。”

“是。”庭蘭點頭，又問，“徐氏母子的消息也确認了，你……要不要親自去問？”

納蘭栩眼睛輕眨，呼吸有一瞬間的紊亂，片刻愣神後才低聲道：“嗯……你準備一下吧，忙完這陣，下個月頭我們去看看。”

“是。”

納蘭栩漆黑的眼瞳裡印照出搖曳的燭光，亮得驚人。

燭火靈活地扭動着身軀，吞噬着蠟油，燃燒着沉寂多年的記憶。

城西那所破落的大宅裡，公孫靖瀾坐在榻上，背倚床柱，雙手藏在單薄的被褥下，用掌心的溫度揉着膝蓋。少年人臉色頗差，一張漂亮的薄唇此刻蒼白如紙，昭示着此人正在經受的痛苦。微微擰眉，公孫靖瀾倔強地緊抿雙唇，大概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死死地盯着桌案上昏黃的燭火，疼得冷汗直冒也依舊一聲不吭。

門外寒風呼嘯，如同成千上萬的猛獸在咆哮，單薄的窗戶紙被吹得獵獵作響。每每逢那風雨肆虐的夜，他公孫靖瀾都要曆一場劫，從出生至今，病痛一直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去之不盡。

直到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谷雨打着哆嗦鑽進來，快步走到榻邊跪下，搓了搓手，才從懷裡掏出一隻舊得銅色都暗淡了的湯婆子塞進了被褥底下。

随着有些灼人的湯婆子靠近，公孫靖瀾的面色也緩和不少，擰起的眉頭漸漸松了下來。

“殿下，好些了嗎？”

“嗯，沒事了，你也去歇着吧。”公孫靖瀾溫和一笑，打發谷雨去休息。

谷雨年紀尚小，自然是聽話，點頭應着，回身就想熄了燈火，哪料一靠近窗子就差點把三魂七魄都吓飛了。

“啊啊啊！殿下！鬧鬼啊！”

公孫靖瀾皺眉，他也聽到了，窗外斷斷續續傳來哭泣的聲音，配着呼嘯的寒風格外瘆人。

“街坊鄰居都說咱這是趟鬼宅……”谷雨吓得小臉都皺巴了，就差沒哭出來了，“殿下……這兒是不是真的不幹淨呀？嗚嗚嗚……”

公孫靖瀾沒有說話，隻是皺眉靜靜聽了許久，那哭聲似乎是個女人，應當離得也不遠。他是素來不信鬼神之說的，這世上若是真有鬼魂，那皇宮裡一定不少冤魂。他自小一個人住在冷宮，可從來沒見過什麼鬼魂，倒是人心比惡鬼可怖得多！

“谷雨，幫我把輪椅推來，我們去看看。”

“啊？殿下……不要吧！”

公孫靖瀾看着谷雨急得直跳腳也是好笑：“這世上哪裡來的鬼？快去！沒準兒進小野貓了呢，我跟你逮着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