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蓦地從宮牆另一側傳來幽幽的女聲,如戲園伶人一般掐着尖細的嗓音念誦着長恨歌,直聽得兩個宮女從腳底闆往上冒涼氣。杜鵑一個勁兒地推搡金珠,再看金珠臉色都變了,拉着杜鵑就快步往林外跑。
寂寥的夜色下,除了風呼啦啦地吹過竹葉的響聲,便隻餘下那女人哀怨的吟唱聲在高牆深院間回蕩……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錦城的主街向來是極繁華的,近幾年聲名遠揚的胡玉樓就坐落在南北向主街與東西向玄武長街的交接處。在京派建築占據主流的錦城地界上,形似寶塔一般呈八角狀寓意八面玲珑的胡玉樓通體纖長、屋檐飛翹、雕梁畫棟,精緻得獨樹一幟。
赫連莘打老遠就看到了八層的胡玉樓,暗自歎了一口氣,放下車簾轉頭問身邊閉目養神的赫連長風道:“爺爺,您是要去胡玉樓嗎?”
“嗯。”赫連長風微微睜眼,唇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我給你祖母訂了兩套頭面,你一塊兒給選一選,多的一套你幫我送去懿國公府。”
赫連莘好笑:“姨婆也有份啊?”
從嗓子眼兒擠出一聲哼來,赫連長風像是回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眉目帶笑,“省得那玉演丫頭回頭又鬧你祖母。”
赫連莘也想起來了,去年祖母壽辰,祖父給祖母買了塊飛燕雕暖玉屏風,祖母樂呵呵地收在了屋裡,姨婆,也就是赫連老夫人隋玉溪的胞妹,懿國公府老夫人隋玉演過府給祖母賀壽,一眼看上了暖玉屏,如少女時期一般與長姐撒嬌将暖玉屏讨了去。
“籲!”
車簾外車夫一聲吆喝,又道:“老太爺、少爺,胡玉樓到了。”
赫連莘擡手掀開車簾,先一步跳下馬車,恭恭敬敬地伸手将赫連長風扶下了馬車。老爺子面上帶笑,看着比平日裡和善得多,招呼着門口的小夥計,若是忽略他周身冷冽的氣勢,那便與尋常人家的老人并無二緻了。
“小夥子,你家老闆在嗎?”
夥計也機靈,一眼就認出了赫連長風,一面出來迎,一面高聲應着:“呀,赫連大人好!我家老闆一早就交代了您要來,這會兒就在樓上等着呢,小的帶您去……”
赫連長風除了趕車的車夫和親孫子赫連莘就沒有帶其他人,揮手讓車夫在外面等着就腿腳生風地跟在夥計後面往胡玉樓裡走,赫連莘一個不留神,老爺子就已經跑沒影了。
按說小赫大人是不應當走神的,但他在胡玉樓前的小茶攤上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姑娘。
“小姐,那人不會來的,那就是個騙子。”小姑娘對面站着個叉腰的小丫鬟,氣鼓鼓地嘟嘴埋怨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小姑娘一身淡金色的浮光錦襖裙,披風兜帽上的狐狸毛絨絨的,将小姑娘一張圓嘟嘟、粉嫩嫩的小臉護在中間,又圓又亮的貓兒眼裡閃過一抹失落,轉瞬即逝,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再擡眸時已經恢複了清清亮亮的瞳色,嘴角一勾,面上笑意淺淺。
“小蝶,那我們進去吧,娘親等了好一會兒了。”
丫鬟小蝶看着自家小姐一副雲淡風輕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欲言又止。胡兮紫卻是笑意更濃,起身就想往樓裡走,冷不防撞進了赫連莘探究的眼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