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關系對他來說是堪稱「簡單」的事情。他在年紀尚小的時候就和及川徹打鬧在了一起,盡管不太想在人前承認,但對方确實是他不可多得的摯友。歲月越攀越長,他認識了更多的人。岩泉一不否認自己的率真、真誠為他赢得了許多可以談天說地的朋友,他也必須要承認,好運之神眷顧了他,讓他從小到大這一路,在友誼上從沒有栽過跟頭。
青葉城西的運動會向來聲勢浩大,他也有過被拜托去參賽的經曆。當時的岩泉一同意了對方的邀請,隻報名參加了自己想要參加的項目。
夏川海的情況和他不一樣。
看起來并不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卻一直在委曲求全,前兩天在部裡的時候也是。和她同級的隊員委托她幫他們扔球訓練,她簡單應下了之後真的一口氣陪他們打到了太陽完全落下,還是他發現自己的護膝忘在了體育管裡又返回一趟,才把他們全部趕走。
她在他到來的時候明顯松了一口氣,背上自己早就收拾好的書包就打算溜走。腳步在邁出體育館大門、看到已經完全黑下去的夜空時頓在原地,岩泉一把護膝收進包裡,擡腳跟在了她後面,“走吧。”
青城的隊服外套在她身上穿得松垮,發外套的時候才發現大了一碼,夏川海嫌麻煩,說這樣就很舒服,不用再換了。他低下頭去看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個頭的女孩,安靜地走在他身側,眼睛一直注視着地面,看上去不太自信的樣子。隻有在球場上看着他們打球、幫隊員們抛球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是一直向前看着的。
漂亮的湛藍色眼睛,他看見自己的身影在那雙眼睛裡暫停,怔神的刹那聽到她發問:“岩泉學長覺得我在勉強自己嗎?”
句式是疑問句,她的語氣聽起來倒是不太對勁。立領外套的扣子被他扯開,岩泉一挪開了視線,“你對那群小鬼太好了。”
“我也是一年級哦。”
“「小鬼」裡不包括你。”
“這樣好像有點不太公平呀。”她輕笑出聲,加快半步走在了他前頭,因為怕抛球出汗黏在脖子上而高高紮起的頭發随着這樣細小的動作搖晃起來,露出白皙的後脖頸,“既然這是經理需要做的,那我就在我能做到的範圍内做到最好,這樣就好了。”
好像被耽誤放學被耽誤吃飯的人不是她,好像被麻煩到的人不是她一樣。
剛來的時候顯得幹勁不足,縮在體育館的邊角,熟起來了之後話就變得很多,偶爾和及川徹交談起來也不太給對方留情面,氣勢架的很足。有一個課間的時候他去找國見,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國見英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以為他也要叫女孩,打算折回班裡喊她的時候又被岩泉一攔住,再又一次對上他視線的時候明白了他想問的是什麼,“夏川在班裡一直都是這樣,她不太主動和别人說話。”
笑起來顯得明媚,眼睛會彎成一尾月亮,在被他們「成功了」的氣氛感染到的時候也會開心地握拳喊出聲來。不熟的時候覺得她安靜内斂,後來才發現她隻是慢熱,有趣的程度和花卷比起來也隻多不少。偶爾會有關西口音從她嘴裡跳出來,她在意識到的時候捂住嘴,抱歉地沖他們點頭。
恍然回神時岩泉一發現,她好像一直在杜絕給别人添麻煩。
剛認識的時候她被湧動的人群擠得後退,他隻是上前去普通地扶了一把,少女就猛地回頭鞠躬一氣呵成,他甚至沒有說“不用了”的餘地。後來在同一天遇到,他的校服外套上濺上了幾滴牛奶。其實範圍很小,他回家也可以簡單的清洗,但她的表情太驚慌失措,眼尾似乎都被情緒逼上一抹淺淡的紅。
為什麼要一直把自己逼的這麼緊呢?
打破砂鍋問到底這種事情他從小學三年級起就不會再做了,在高中三年級這一年卻想要知道她為什麼會是這樣不安的狀态。
他聽見微小、逐漸急促的呼吸聲,已經快到三公裡的終點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點點加大,從一開始的半步到現在兩人之間足足隔着三個隊員,他向後去看,發現女孩自己在有意識的調整呼吸。
夏川海的視線從道路一旁的草叢,升高到了前面跑着的學長。
她的本意是給自己找一個前方的錨點,好讓自己繼續有動力跑下去。然而一擡起頭來了,卻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岩泉一看起來比她更驚訝,視線卻沒有挪開,跑步的頻率一點點減慢,直到她追上了他。夏川海沒留意,還在機械地重複着向前跑的動作,他并沒有阻止她,岩泉一再一次繞到了她的身前,時不時地扭頭看一眼。
直到她的體力耗盡,站在原地撐着膝蓋,背彎成了半座拱橋,瘦削到骨頭凸出。面前有陰影灑下,她擡起頭看,岩泉一站在她身前,語氣笃定,“你做到了。”
……是了,原來已經超過兩千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