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信紙邊沿,和瑪麗濕軟的睫毛先後貼上安娜的臉頰。
安娜身子向後躲,捂着瑪麗親過的地方,手心和臉上多出一塊熱乎乎的地方。
瑪麗則是溜下一臉呆滞的安娜,下樓去了。在樓梯間留下帶哭腔的笑,還有一串吸溜鼻涕的聲音。
安娜懷裡,捷米和海曼兩個家夥,一胖一瘦,一高一低,兩張完全不同的臉上出現同一個震驚的表情。安娜呆愣一瞬後,也長出一個同樣的震驚臉。
她們仨就這樣頂着這個詭異的表情,坐在樓梯口,像是剛澆築好的銅像。
“她瘋了?”安娜捂着臉,打破這奇怪的沉默。
捷米緩緩點頭。海曼則是一動不動,但顫動的胡須已經替它表明了内心的贊同。
安娜狠狠抹了一把臉,抱起懷裡的兩隻貓,從台階上站起,也走下樓。
她來到廚房尋找瑪麗。
此時一道溫暖的陽光穿過窗子,照在廚房裡、煮鍋旁的一個陶罐上。
是那個用來盛水的陶罐。
安娜從樓梯口陰影處,走向窗子下,走進陽光裡。
她将四根手指伸進陶罐口,發現内裡是一層薄薄的水珠。
安娜拎起陶罐,陶罐裡晃蕩的水濺上她的指尖,抵到眼前。
安娜的視線随着一縷陽光一同投入罐内,與陶罐底一層淺淺清水倒映這的眼睛對視。
數枚金币躺在水裡,反射光芒。
光芒閃進安娜眼裡,她眯了眯眼,望着水底的金币發呆。
“安娜你在看什麼?”一道聲音從安娜身後傳來。
安娜猛回頭,脖後的短發炸開。
“嗷!”一聲痛呼響起,是瑪麗站在安娜身後,捂住被她甩出的頭發打到的雙眼。
安娜看到是瑪麗,也緊急松開陶罐,遮住自己的臉頰。兩人在狹窄的廚房裡僵持着。
安娜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把陶罐遞到瑪麗眼前。沒多久她又發現,瑪麗這下根本看不到啊,隻好去扒拉瑪麗黏在眼睛上的手。
瑪麗的手放下,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不知道是哭的還是被頭發打的。
安娜指指遞到瑪麗眼前的陶罐,瑪麗順着她的動作看過去,也發現水中扭曲的金币。
“她沒有用……”瑪麗下垂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睛。
“嗯。”安娜點頭回答,邁出步子,準備去往修道院外。
瑪麗跟在安娜身後,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她們來到附近的小河。
站在河岸上,河面是一張鏡子,照出兩人顯眼的紅頭發。
安娜在河邊蹲下,一手扶膝蓋,一手将陶罐壓進河裡,灌滿水。她站起身,點點水滴順着陶罐口往下流,滴落在發白的土地上,留下一片褐色的水漬。
瑪麗看着水漬旁的一株不起眼的枯苗,彎下腰将它摘下,随後小跑跟上遠處的安娜。
安娜捧着裝滿水的陶罐,來到墓旁,将陶罐放下,自己也側坐在地上。
一隻手闖入安娜的視野,是趕來的瑪麗将那株枯苗投進陶罐。
枯苗在接觸到罐中清水的那一刻,重新煥發生機,變成一株清麗的白色花朵。
瑪麗開口說:“這是她最喜歡的花——百合花。”
安娜沒有說話。
“安娜,那個……她……”瑪麗結結巴巴,手指面前老修女的墓碑,“離開了,洛拉也早就不在。以後我就是你的教母了。”
“可是,我們是女巫啊。”安娜轉頭看向瑪麗,眼神裡是不解。
瑪麗張口,兩隻手在空中比劃,愣是沒有說出話來。
安娜看着手足無措的瑪麗,笑出聲來,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鼻涕。
她揉揉鼻子,望着瑪麗綠寶石一般的眼睛,說:“好的,瑪麗教母。”
瑪麗欻的一下,從眼睛裡淌下兩行淚,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蹲下去抱緊安娜。安娜也把自己的腦袋埋進瑪麗懷裡。
遠處海曼和捷米跑過來,一個哒哒的,另一個duang duang的。
“又不等我們兩個!”海曼嘴裡還罵罵咧咧。捷米沒有說話,符合它沉穩的氣質。
……
“安娜,走吧。該給你換根新的施法杖了。”瑪麗突然站起來,拉起地上的安娜。
安娜拍拍裙子上的土塊,問:“我們去哪?”
“你上次在卷軸裡看到的那個地方。”
“現在就去?”
“當然!”
一陣藍光亮起,瑪麗帶着安娜跳進轉移法陣裡。
“也要讓我休息一下吧——”安娜哀求的聲音留在墓地上方。
稍後一陣風吹過,拂動陶罐裡的百合花,帶走地上法陣燃燒後留下的灰燼。
……
一棟長條狀,上面挂着印有天鵝的紫色旗幟的四層小樓房,出現在兩人面前。
安娜站在樓房前,仰頭看着面前直通二樓的長梯,鼻子裡飄進幾股臭氣。
“瑪麗阿姨這是哪兒?”安娜捏着鼻子,聲音有點發悶。
瑪麗也用一隻手遮住口鼻,說:“天鵝絨旅館。”
“那這底下的是什麼?”安娜指指旅館一層問。
“馬廄。”
“啊?”安娜偏過頭朝向瑪麗,發出一聲大大的疑問。
“馬廄啊。你沒聽清?”瑪麗又重複一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我可以過去看看嗎?”安娜想起自己在村子磨坊裡看到的那頭小毛驢。
“你要是不嫌臭的話看看也沒什麼,但是現在得先進旅館裡。你自己進去的話小心找不到路。”瑪麗嫌棄地瞟了一眼旁邊的馬廄。
安娜把眼神從馬廄上收回,問:“為什麼會找不到路?”
“進去就知道了,走吧。”瑪麗邁開步子,走上樓梯。
走過破舊的長梯,來到旅館二層。
旅館二層裡嘈雜的人群湧動,汗臭味混合着血腥味朝安娜刺來,想要一同撬開安娜的手,鑽進她的鼻腔。
安娜被兩隻手指捏着的鼻子兩側漸漸發紅,她問身側的瑪麗:“瑪麗阿姨,這樓上怎麼比樓下還臭啊?”
“你看看旅店裡住的都是什麼人不久知道了。”瑪麗拉着安娜走向櫃台,“來一間帶單獨衛生間的房間。”
“有預定嗎?”
安娜環顧四周,看着頭頂上滲水的房梁,她躲開掉落的水滴,心裡想:“這麼破,還要預定?”
“有。”瑪麗扔出一張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