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次次做這些多餘的事,無關緊要的事。
可他沒有動,隻是看着她從咳嗽,到啜泣,再到嚎啕大哭。像是劫後餘生,像是委屈憤懑。
并不美好的初遇沒有在長庚心中留下任何波瀾,他還是按部就班地往回趕,風餐露宿,幕天席地。
唯一不同的,就是身後亦步亦趨的身影。
她瘦的可憐,風一吹,像是快要折斷的柳枝。
後來長庚知道,她是個戲子。長庚不由想,難怪她那麼瘦。
二人一前一後,變成了并肩而行。起因似乎很簡單,下雨了,隻有一把傘。
雨一直下了三天,雨過天晴之後,長庚也習慣了身邊清淺的身影。
回到京城後,長庚将她養在了院子裡。寶康坊内日日敲鑼打鼓,長庚從不讓她看,盡管她很感興趣。
可是那戲台之上不是她熟悉的郎情妾意,而是暴虐的血雨腥風。
但是她很聰明,也許第一次見他之時,她便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人。漸漸的,她便不再提出要去看戲。
平淡的日子與長庚過往的每一日都不同,卻又好像沒什麼不同。
除了每日溫熱的茶水,可口的糕點,及時的飯菜,好像與以前也沒什麼不一樣。
但是長庚知道,不一樣了。
從前他不會買胭脂水粉,也不會買首飾珠寶,更不用提女人的衣裙,姑娘們喜歡的小玩意兒。
也許感情就是在無知無覺的時候慢慢侵蝕人心,對長庚來說是這樣,對秋歌來說同樣如此。
長庚後來也想過,也許他第一眼見到秋歌的時候便已經喜歡上她,也許是她眼中的亮光,也許是她赴死的決絕,也許是每一日的溫柔以待。
但那不重要。
兩情相悅的日子遠比長庚認知中的要好許多,雀躍的心髒似報春的喜鵲,早早落在了枝頭。
但,好景不長。
除夕那日,長庚帶着秋歌去了其他的梨園,聽了一出她喜歡的牡丹亭。
那日她高興極了,離開梨園的時候還興高采烈地與他說着話,卻在路過湖邊的時候戛然而止。
整個人如同墜入湖底的石塊,僵硬、驚恐、不知所措。
長庚扭頭去看,可那裡人潮如織,他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
回去後的秋歌沒有告訴他,卻在第二日拍開他的房門,問他可不可以帶着她離開京城。
『哪裡都好,離開這兒,好不好?』
那雙總是亮如辰星的眼瞳滿是慌張害怕,長庚心中沉了一夜的石頭在此刻墜的他生疼。
他想聽秋歌的解釋,可她沒有。隻是逃避地避開他的視線,就好像初見那樣。
長庚聽到自己說好,但要等到上元節之後。
之後,長庚帶着秋歌離開了京城。煩躁的心中夾雜着恐懼與後怕,害怕閣主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他愛她。
更害怕秋歌也會像夫人那般,成為不會哭不會笑的屍體。
人啊,往往越害怕什麼越來什麼。
但是出乎長庚預料的,閣主隻是關起門來發了一陣脾氣,便臭着臉問他是否真的喜歡秋歌。
長庚隻覺得快要停止跳動的心髒驟然複活,他連連點頭,不敢隐瞞一點。
閣主又問他,秋歌呢?
長庚啞然,他不知道秋歌如何看他。除夕之前,他以為他們心意相通。如今,他看不透,也不敢問。
閣主惱怒,揚言要殺了秋歌為他出氣。長庚慌亂地阻止,眼見霜影飛身躍出房門,長庚顧不得什麼規矩,忙起身追了上去。
所幸他救下了她,縱然脊背上皮開肉綻。
這是長庚第二次看到秋歌哭泣,不同于上一次,這次的她滿眼心疼。
長庚笑了,這是為他而流。長庚高興自己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卻不喜歡她流淚,不管是為了誰。
醒來之後,長庚得知了一個大好的消息。閣主要為他們舉辦一場婚禮,屬于長庚與秋歌。
開心之後,長庚緊張地詢問床邊的女子。
『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真的,喜歡我嗎?」
第二句話長庚不敢問,但他看到秋歌臉頰一紅微微點頭。
『長庚,我心悅你,我願意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
那一刻的歡喜雀躍,如今想來仍舊感同身受。
隻可惜,金冠紅袍尤新,紅顔卻已歸于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