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循聲望去,隻見那女子面若觀音、眼如秋水,身着一襲青衣、烏發未绾,三十多歲的年紀,但是極簡單的裝飾卻襯的她像是堪憐的少女一般。“張皇後不愧是五千人選秀中選出的第一美人,真是風姿絕世!”李自成不由得贊歎道。
張皇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稚子無辜,望闖王放太子離開。”
“哦?娘娘是在開玩笑嗎?我李自成像是這種放虎歸山的人嗎?”
“我聽聞闖王起兵以來,攻必取、戰必勝,軍威所向、一往無前,何須懼怕一區區稚子。烺兒并非猛虎,他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如今大明江山既已易主,我隻願能夠留得烺兒性命延續大明血脈。闖王既有吞吐天下之志,想必亦有此包容萬民之德。”張皇後不卑不亢地娓娓道來。
李自成面露贊賞之色:“皇後娘娘好一副伶牙俐齒。可我看太子氣宇非凡,日後必為我之大患,我實不能放虎歸山。更何況,你們二人已為我所擒,怕是沒有資格在這提要求。”
朱慈烺面露愠色,對着張皇後道:“伯母,何苦求他!能走則走,不能走那無非就是以身殉國而已。我父皇母後都還在宮中,我一人偷生,實非孝道。”
張皇後看向朱慈烺,目光堅定,用隻能用二人聽見的聲音說:“讓你離京是你父皇的旨意。你記住,南直隸還有數萬兵馬,南方各地忠于大明者不計其數,可南方卻群龍無首。隻有你,大明朝最尊貴的太子殿下,才是軍心民心之所系;有你在,大明就不會亡。烺兒,伯母隻是深宮婦人,生死榮辱不值一提,但是你不一樣,你背負着光複河山的重任,你沒有資格殉國!”
說罷,張皇後沒有去看朱慈烺的反應,而是走到李自成面前,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大王,我等都是亡國之人,自然是沒有資格提要求。但若是大王不嫌棄,隻要大王放了太子,妾願意餘生侍奉大王。”
李自成的笑容凝固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張皇後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自起兵以來多次面臨絕境而後生,而後占據關中、奪取京師,已經品嘗過無數的勝利和喜悅,但是這麼多的志得意滿都比不上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他用手抓起張皇後的下巴,讓她擡起頭對上自己的視線:“朕已經于正月初一在長安登基。”
張皇後換上一個恭順的神情,眼眸低垂,屈膝跪下:“隻要陛下放烺兒離開,妾願為陛下執箕帚。”
李自成雖然出身寒微,但在起兵攻取各城池、王府後也見識過不少美姬。當他從來沒有見過像張皇後這樣高貴優雅、美豔絕人的女子,仿佛就像降凡的仙子,更何況她現在就如此溫順地俯首跪在自己面前,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當然,更重要的是,張皇後作為天啟皇帝的妻子,鬥閹黨、幫助崇祯皇帝上位,她在官民心中有着極高的聲望,素有賢後之名。如果能收服她,對于明朝的殘存勢力而言必然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是李自成非常願意看到的。
部将李岩見李自成陷入了沉思,有點急切地說道:“陛下不可啊,朱慈烺日後必是禍患,不能放走了他!”
李自成沒有理他,他上前扶起張皇後:“皇後請起,我答應你。”
張皇後一臉溫柔,又有三分感動的神色:“真的嗎?妾叩謝皇上天恩。”
“君無戲言。李岩,讓将士們讓開,放太子走!”
李岩一臉的錯愕,他不明白自己的主公為什麼會為一個女子而不顧大局。他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李自成回頭,向他遞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李岩反應了一瞬,似是明白了李自成的用意,于是颔首答諾。
北京城下,成國公府已經為太子備好了馬車。臨行前,朱慈烺鄭重地向張皇後稽首辭行:“伯母的話侄兒銘記在心。也請伯母轉告我父皇母後,孩兒會盡快來救你們!”
張皇後并沒有答話,隻是溫和地看着朱慈烺,看着他和朱安輔一起上了馬車,然後看着馬車南去消失在夜色中……
帝後并沒有等到太子回來的那天。
第二天淩晨,李自成率衆進入皇宮,崇祯皇帝已經不見蹤影,崇祯皇帝的妻子周皇後已經在寝宮自盡。張皇後當然不會委身李自成,她随李自成進宮後,選擇在乾清宮飲下備好的毒酒,在天啟皇帝死後十七年,在天啟皇帝去世的地方,夫妻二人的魂靈得以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