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秦又将蘇明請到一旁的小屋,蘇明沒多問,立刻拿到衣袍進去換上,走前沒忘将囚服遞還給獄卒。
可才開了手邊那扇門,天邊就響起了雷聲。
等蘇明走到程十鸢跟前,眼前已下起了毛毛雨,不過擡頭的功夫,又聚成了雨點子。
縣衙内,房屋百餘間,可供行走的地兒,路兩旁幾乎都有屋檐遮擋,是以就算落雨,也可繞道而行,耽誤不了辦差。
可程十鸢和蘇明非官非吏,他們隻想盡快離開此地。
這會兒的雨其實不算大,何況淋濕衣裳也算不得生死攸關的大事,站在屋檐下的二人正要提袍疾走,一身黑衣的獄卒吳秦,卻不知又從哪一處取來了兩把油紙傘。
傘面是杏白色的,沒有繁複的紋樣點綴,些許嚴肅,又有些素淨。
似乎是縣衙裡頭專門供官吏用的物件。
那頭的吳秦已先一步将傘遞了過來,“程姑娘,蘇秀才,雨勢漸深,小心着涼。”
程十鸢不知這人打着什麼算盤,隻道了句:“多謝。”便将傘接了又撐開來。
不多時,程十鸢蘇明二人便到了頭門的位置。
這雨是說下就下,也是說停就停,前一刻傘面還在被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地砸着,跟打算盤珠子似的,這會兒竟然連風都不刮了。
不過這卻算得上好事。
因為畢竟這油紙傘是縣衙的衙差給的,誰都知道最好不要與其扯上關系,于是他們看了眼天色——
烏雲正散,日光已出。
不似有再有下雨的迹象。
台階之下,大門一側,放着一架紅面漆鼓,是為鳴冤之用。
紅鼓醒目,也是這油紙傘的絕佳去處。
幾近酉正,縣衙外的長街,已經沒什麼人過路了,倒是有幾道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出現。
九應老早就發覺了往外走的兩人,隻不過他聽得出來,此二人被雨勢一攔走得不算快,是以先前并不着急去細瞧。
可如今雨已停雲已散,對面之人也要近前來,正是好時機。
他不知殿下要等的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但也心知此人的身份絕對不一般。
至少在這三原縣,這個姑娘和殿下之間,不會輕易揭過。
有邬立的信箋在前,他不妨大着膽子猜上一猜。
這姑娘的馬車先頭将殿下的馬給撞了,之後殿下為查清此人底細便親自盯着。
讓邬立把車夫看緊也是其中一環。
主仆二人分開,必然來不及串話,到時是否為意外,三兩下便能見分曉。
個中内情他雖不知,但這世上的事,總有個前因後果。
不過說來也是稀奇,這姑娘去了縣衙後,卻被無能之人自以為是當成了欽差。
這才有了他先前在縣衙正堂屋頂上看到的那一幕。
不過彼時他看不大清楚那姑娘的正臉,隻能隐約聽見她與官吏、證人的辯駁之聲。
言辭懇切,有理有據,即便是面對一縣之長,氣勢仍是不減。
反觀這縣衙裡頭的堂官,卻好像始終拿不定主意似的,甚至對來人漸有讨好之意。
九應并不覺得這全是扮豬吃老虎的緣故。
至于那塊令牌,也有可能,起初就是殿下用來試探這主仆二人的目的和身份的。
這個節骨眼有膽子攔住殿下的去路,無非就是那麼幾種人。
即便不是刺客,也存着其他心思。
這不,正好瞧出了點。
卻不料,這回似乎還碰上了個善良心腸。
奔着救人去的!
說起來也算這次的人運氣好,若不是殿下此行非同小可,不願浪費時間,不然怎麼可能會讓這些人有半點近身的機會。
九應可不信什麼巧合,前腳殿下來了三原縣,後腳就有馬車撞上來了。
世上哪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想必,殿下也是不信的,不然就不會給那馬車夫令牌,也不會讓邬立跟着。
更不會親自盯着這位姑娘的一舉一動。
可是,九應總覺得其中仍有諸多不對之處。
比如,先前殿下問他的那句“若是遇到刺客,該如何處置”。
他當時不加思索便回了句“當然是立刻殺掉”,可現下再一琢磨......
什麼樣的人,竟在處置前還需殿下特意提起。
是不能随便殺了,還是,不能讓那人輕而易舉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