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京市見面這麼久都沒哭鬧,程隽還以為她終于懂事了,沒想到是因為跟許衛國還生疏,一直把情緒壓在心裡。
這會兒也被季钰的哭聲感染,邊打罵許衛國,一邊哭得震天響。
她這點力氣,落在許衛國皮糙肉厚的一個軍人身上,跟小貓撓癢癢也沒什麼兩樣。
更别提她哭的那麼慘烈,許衛國恨不得親親女兒給他兩巴掌,就這樣他也隻會心疼米米手疼。
“乖女兒,乖寶……”他軟聲叫着人,本來想安撫米米哄住人來着,結果好像也被帶偏了,發展成:“你打爸爸,多打兩下,無恙也來!”
許無恙不會哭,可程隽看到,他低着頭也是紅了眼眶的。
最後被許衛國一把抱進懷裡,父女子三人分不出誰的聲音,全哭在了一起。
“嗝。”程隽哭了個開頭,下意識收斂情緒。
客廳唯一還冷靜的人,隻剩下許衛國二婚的妻子練紅英。
她也紅了眼眶,但不算嚴重,還能主持局面道:“老許這家夥,以前多剛硬的一個男人啊,現在年紀上來了也變得感性起來了,這會正是需要他撐住的時候,結果他倒跟倆孩子一起鬧起來了,小程隽是嗎,這幾個大的小的是靠不住了,你是他們大哥,可得勸勸他們不要傷心過度,悲則傷身啊。”
“好的阿姨,他們都是太激動了。”
程隽沒再說下去,蓦的想到,如果徐慕慈在這裡,他一定不會對他說這樣的話吧。
徐慕慈雖然話少,他記憶裡的男人卻有好幾次沒忍住,或生氣或委婉提醒他,不要把所有事情裝在心裡,有些責任不需要你全攬在身上。
也許他真的可以放下擔子,輕松自由一回。
看着兩處相擁的家人,他忽然意識到。
徐慕慈前世今生都在想為他辦到的“兩件好事”,意義就在于此。
—
程隽突然輕松了。
接下來的很長日子,他都不用操心,不用想着家裡的事打算一切。
兩個男人自覺接過了擔子,照顧幾個孩子的吃穿住行,又着手安排好了米米的手術。
程隽唯一要煩惱的,是如何哄住還突然戀兄的米米,讓她乖乖住院吃藥,接受各種身體檢查。
也許是這些日子的驚喜意外發生太多,她承受不來,也可能是手術在即,她害怕緊張。
總之,她對他這個大哥的依戀史無前例劇增。
許衛國這個老父親陪床遭嫌棄,頓時對程隽羨慕又嫉妒起來。
程隽也是無奈。
米米以前才不是那麼依賴他的人,有時候還煩他的管教,幾次鬧着說要離家出走呢。
未來甚至直接丢下他這個大哥,跟個野男人跑去青藏!
好吧,現在這些酸澀,以後要許衛國去承擔體驗了。
希望許老父親不會像他一樣,被米米氣得說出“再敢跑就打斷你腿”的氣話。
“米米,我們來啦!”
目前來說,程小米還是個惹人心疼又憐愛的女孩,誰對她說話都不敢大聲。
今天骨髓移植手術,大家早早過來送是祝福和禮物,溫柔更是不要錢展現,許衛國則早變成夾子音了。
讓程隽意外的是,慶禛也難得變成了溫柔體貼又細心的紳士。
跟在他旁邊照顧,竟然比他這個大哥都懂妹妹的需求。
米米如果提出要吃火鍋冰淇淋之類的無理要求,他也知道拒絕。
明顯是了解過白血病人的禁忌事項。
“大慶子,你想去看羊羊羊就去看吧,他就在隔壁病房。”
果然,連米米都能看出慶禛真正心系何處。
“你這話說的,”慶禛不服了,“你是我慶禛的朋友,我看望照顧你怎麼了,怎麼還把我往外趕的?”
米米嘻嘻直笑,“你這個樣子好少見哦。”
慶禛一臉“你現在是老大我不跟你計較”的表情。
“到時間了。”程隽及時提醒,該去手術室了。
等候在旁邊的一行人,連忙送上禮物和祝福話。
許衛國妻子抓着妹妹說:“好孩子,要勇敢點,等你出來,以後阿姨給你買漂亮衣服。”
許衛國當年二婚,特意選擇了沒有生育能力的她,她也知道許衛國這些年都沒放棄尋找這兩個孩子。
不過各取所需,她甘心跟許衛國組成丁克家庭。
現在兩個孩子找回來,她也沒有仇視不願意接納的意思。
反而不如說,他們夫妻倆年紀越大,都越渴望找到兩個孩子。
“給你。”許無恙提前過來,送上他新鮮剪下來的長發。
米米接過被細心編成了辮子的長頭發,樂得龇牙:“許小羊,你這樣好醜啊。”
程隽叫了聲她名字,不過沒說出平常“你怎麼說話”的訓導。
米米躺在移動病床上,對無恙說:“所以你要再把頭發留長呀,這一次,隻為你自己留,我不搶你的!”
許無恙愣了下,點點頭。
他扭頭離開,去另一邊病房做手術準備,程隽還能看到他紅通通的眼睛。
少年罕見如此脆弱。
程隽知道,他并不是在為自己擔心,即便他也是需要手術,被取出骨髓的人。
“卷小貓!”進手術室門時,米米忽然喊了一聲。
其他人讓開位置,程隽擠過來,米米用力抓住他的一隻手嘟囔:“卷小貓,我好像還在做夢啊。”
程隽反握回去:“乖不是夢,我們都在你身邊,别怕。”
病床上的女孩晃了晃頭,笑:“你們都在,我不怕。”
門上手術燈亮起。
未知的等待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