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湖水,程隽,那天的海水就像現在一樣冷,但是我是感覺暖和的。”
徐慕慈說着笑起來,“因為我想到能和你一起走向死亡,就覺得很幸福,這樣你就不可能和别人結婚了吧?”
程隽心裡一揪,徐慕慈那個漂亮的笑容迷惑了他,才走向他幾步的人,下一秒就轉身步入湖泊。
“徐慕慈!!”他吓得喊起來。
徐慕慈回頭望來的一眼,讓他不敢再輕舉妄動靠近。
“不用再靠近我了,程隽,這樣你會很累。”
“我不怕啊!”程隽幾乎哭出聲。
“可我怕。”遠處依然淡然的聲音,飄渺如隔雲端,“那樣的想法是不應該的,我可以不存在,你不能死……”
“你再胡說!”程隽陡然含怒的聲音,他明白徐慕慈的病症源頭了。
“你就沒想過,我沒有你我能幸福嗎?你死了我怎麼辦?你要我繼續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嗎?要我忘記你跟别人度過餘生嗎?要我永遠孤孤單單沒有一個知心人嗎?!”
徐慕慈既然怕再害死他,那他就對他生氣,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可是……他根本沒辦法生徐慕慈的氣,說完那些壓根不算生氣的氣話,一個字的重話都難再出口。
此刻他眼裡的徐慕慈,隻是一頭波長與衆不同的幼鲸,獨自在無邊黑暗的海底遊動,隻有他,聽到了那從遙遠靜谧中發出的哀愁鲸鳴。
“你跟我道歉,”泫然欲泣中的人,忽的堅定,“既然是你害死了我,那就現在就跟我道歉!”
“如果你現在跟我說一聲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我再不生你的氣,你也不許再難過和離開我。”
“你看,多麼公平的交易。”
他站在月光照處,說完也不改辭色,坦坦蕩蕩直視徐慕慈。
徐慕慈籠罩在月色背光的陰影裡,目光是晦暗難辨的。
可有一刻,是連程隽這樣遲鈍的人也能看出的,他動搖了。
因為聽到程隽要和别人結婚,因為發現沒了他,程隽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别人度過餘生。
光想想和做這樣的假設,就讓他嫉妒發狂。
他是不能毀了程隽,他永遠祝福祈禱程隽的人生幸福順遂。
可這份幸福,應該是他給予程隽的。
誰敢,誰能,替代他?!
“這樣的交易不公平。”垂眸掩下所有恨與妒,他的聲色還是脆弱可憐的。
程隽沒有發現他的氣息變化,隻生起滿眼的期待,“誰說不公平的,我是債主我說了才算!”
“真的嗎?”他擡眼,目光弱弱不敢置信。
程隽一下沖過來,趁機抱住他,緊緊不放。
“現在我還好好的活着,可你卻要為了未來還沒發生的事情搭進一輩子,怎麼看也不可能是我吃虧了。”
他說完閉上眼睛,沒聽到徐慕慈的辯駁,隻有緩緩的一聲吐氣溢出,緊接着脖子一重,是徐慕慈把頭埋進了他脖頸。
腰上跟着勒緊的力度,像是要把他勒進身體裡。
“我聽說……”程隽聲音突然一澀,懷裡無意識越貼越近的抱蹭,好像渴水的沙漠旅人抓着水源就不知餍足汲取。
他一邊拍拍頭,然後是安撫性扶背,卻還是難免察覺到身下飽含熱度和硬度的變化。
聽着徐慕慈似痛苦似喟歎的喘息,他不禁面紅耳赤,撫背的手跟着一僵。
“對不起……”懷裡的人幾乎立刻感知到,說着就要松開他。
“沒事!”程隽連忙拉回來,“我隻是……隻是想起一個故事。”
他記得未來的他采訪過一位宇航員,詢問登上太空的感想。
對方說了很多,可此刻令他想起的,是一段沒有被刊登上報刊的閑話。
原來不管登上太空前的人,是什麼國籍,什麼膚色,什麼人種,承擔了何種政治任務。
在那一刻,踏上廣袤無垠的宇宙,回頭凝望那顆生長的蔚藍行星那一刻,都會意識到,無論自己來自地球哪裡,自己都是人類群體的一部分,人類是一個整體,區分再多都沒有任何意義。
相隔再遠的兩個人,放到宇宙裡都是如此的相近和親密。
所以你看,這樣的世界,我們一定不是那樣孤苦無望的。
站在山頂眺望山下的萬家燈火,程隽最後還是拐着彎把想寬慰的話說了出來。
他臉還紅着,不好意思,徐慕慈收回視線落在他身上,眸色一暗。
在他眼裡的世界很讨厭。
一直都是。
可是從和程隽相遇的那一天起,什麼都改變了。
上天确實憐憫他。
在他陷入海底,被無窮黑暗淹沒時,一束月光從天空灑下,穿透冰冷海水,照亮海底一隅。
他睜開眼,眼前是光明的世界,一個有程隽的嶄新世界。
孤鲸追光遊去,沒有尋到接納它的族群,卻有另一頭鲸不辭辛苦,遊到了它身邊。
山中拔步難行,依然有隻手始終攥緊了他。
到了半山腰,程隽忽然一停,“你的車呢?”
他想起來就要生氣的程度,結果徐慕慈預判到似,率先親他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徐慕慈蒼白如雪的肌膚染上了一抹病态的豔紅。
淡漠冷峻如的臉上也多了絲生動和可憐。
不是說不跟他生氣了嗎。
這副模樣擺明了如此拿捏他。
程隽:“……唔。”
他吱唔一頓,口齒才清晰:“那也不能違……”
“司機送我到山下,我就讓他走了。”
程隽頓時長舒一口氣,随之不尴不尬,有些扭捏道:“你能不能轉個頭?”
徐慕慈毫不猶豫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