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奴不禁緩緩瞪了大眼睛,眼看着圖南快步走向左掖門,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圖南是因為自己的話生氣了。明月奴明白,不代表他能接受,當即罵了一聲“有病”,掉頭便往回走,這般氣沖沖一往無前,直到快到家門口,看見了門口淩霄花邊坐等着的人,明月奴才冷靜下來。
這一冷靜,他才發覺自己似乎闖了一個小禍。
主要根結還是圖南小題大做,但這爛攤子還需自己收拾,明月奴十分頭疼。
素問從診籍上擡起頭,看着明月奴抓耳撓腮地在橋邊徘徊,不禁有些疑惑,她起身迎過去,問道:“圖師兄還好麼?”
“啊?啊!好!蠻好!他上值去了。”明月奴回神,在走向素問的短短幾步路裡構思好了應對的話,“圖師兄說皇宮裡事多,今天一整天都在為進宮做準備,所以忘記了來這裡,等三日後出宮一定過來。”
“三日後?”素問想了想,方靈樞的病一定要在這輩子治好,不過也不急在這幾天,心裡松了松,點頭道,“好,那就等他來,我了解清楚這其中因由,再去找方靈樞。”
明月奴忙道:“阿姐,我認為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圖師兄身上,這幾日你還是多去半錢醫館比較好,說不定不需要他,就已經找到了方法。你不用擔心家裡,若是有病人,我就傳消息給你。”
素問心知明月奴此話在理,因此在等待圖南下值的這幾日,照舊在午後出發去半錢醫館,并且在第二日就為此舉找到了理由:來為自己經營醫廬取取經。
方靈樞聽了素問的話,不疑有他,當真絞盡腦汁開始為素問出主意。
“或許和醫館的名字有關。”方靈樞分析道。
夏日烈陽撒在院中水缸裡,粼粼波光反到了屋内,晃在人臉上,仿若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素問在柔和的光暈中轉過臉來,奇道:“安平醫廬,不好麼?”
方靈樞晃了晃神,過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連忙垂下頭,醞釀片刻,才繼續道:“想必是取安甯平和之意,在這亂世是可遇不可得的,唉……那就先不說名字,你這醫廬是為了給誰治病呢?”
素問理所當然道:“所有人啊。”
“這不行。”方靈樞搖了搖頭,循循善導,“若要給貴人治病,平民便進不去那道門檻,若是給平民看病,貴人就不會找你。”
素問不假思索:“那就給平民治病罷。”
“如此,地方就不對了,洛水南岸多是貴人居處,而且惠訓坊中有公主府,平民更加住不起,一般也不大去,你得讓他們知道可以去安平醫廬看病才行。”
“啊……”素問一呆,“我倒不知道這個。”
“選址自然很重要,洛水北岸貧苦人多,立行坊雖也有官員住宅,但多半是許多年前的,已經廢棄了不少,而且此處鄰近北市,來往交通便利。”方靈樞溫聲解釋,“不過你的醫廬想必是圖太醫早早安排好了,他選在惠訓坊,也是為了保護你,這世道太亂,你們姐弟二人年紀小,結伴來到洛陽,難免遭歹人惦記。”
素問笑道:“這個不用擔心,明月奴本事很大的。”
方靈樞随之一笑,繼續道:“我們再說回醫廬的名字,其實我的醫館一開始不叫半錢,當年初開,我才十幾歲,大家不信任我,見醫館名作‘仁康’——實不相瞞,我自己認為這個名字通俗易懂且有意義——然而别人隻覺得這醫館故弄玄虛,也不知是給誰看病,亦不知要花多少錢才能治好。我便又開了義診……”
“哎呀!我也開了義診,但是根本無人問津!”素問甚是不解,“難道你在這裡開義診也不順利麼?”
方靈樞搖頭:“與你一樣,同樣門可羅雀。後來大家熟了,問起因由,才知道他們覺得我是個不懂醫術的,不收錢是為了給自己積攢行醫經驗。”
素問明白了自己的義診不光是因為位置而失敗,進而想到此處名稱,不由恍然:“所以你将醫館改成了‘半錢’……是問診費麼?”
方靈樞點頭。
素問沉默了許久,歎了一聲:“但是我不能改醫廬名稱。”
方靈樞面露疑惑,隻是不等相問,有病人進門來了,他便向素問道:“我去看看。”
素問點頭答應。
方靈樞這一去便是許久,素問等了片刻,起身離開後堂,看着方靈樞瘸着腿來來去去,心中暗自思量是否用靈藥将他的腿治一治。素問正想着,忽然衣袖一動,她垂頭看去,原來是那個看着藥爐的小藥童。
藥童道:“小娘子能幫我看一會兒麼?我肚子痛。”
“可以啊。”素問接過團扇,坐到了窗邊。
她正看着藥,無意間一擡眸,目光落在了外面,一道黃衫身影進入了視野。
是那天見過的少女,石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