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承昭同往常一樣,三五日會來看一眼,見她仍神志不清的樣子,在殿中撒了一通氣。
宮女們俯首貼地不敢動彈,殿内一陣死寂。
承昭緩緩吐了口氣,“為何不見好?”
底下無人敢應,他淡然道:“沒活人是吧?那就全都賜死!”
“陛下恕罪!!!”宮女們頓時泣聲求饒。
“看來你們也不是啞巴。”承昭臉色驟變,厲聲道:“今後再敢裝聾作啞,朕就割掉你們的舌頭!”
“多謝陛下開恩!奴婢謹遵聖命!”
“一群廢物,好好一個人讓你們伺候成這樣!”
為首的宮女回道:“陛下息怒,風小主舊病未愈又添新疾,底子也更弱些,還需花些時日調養。”
承昭皺眉道:“弱便弱些,為何連人都不清醒?”
宮女緊張道:“風小主時常心神不甯,這冷宮裡埋過不少失寵之人,怕是……”
“怕是什麼?”
“邪祟附體……”
承昭一陣沉默,微微挑起眉尾,“既是如此,又當如何?”
“聽宮裡的老嬷嬷說,若是能請得道高僧誦經念佛,興許會好些。”
“高僧……”承昭意味深長的自言自語着:“差點忘了,宮裡是有一個。”
冷宮大門落下枷鎖,宮女們齊數退去,夜裡的誦經聲像是一道道詛咒,硬是将猴八從床上拽起。
猴八愣愣的坐在床上,耳邊隐隐傳入幾絲低吟,仿佛是在哪裡聽過。
她順着聲迹緩緩爬下床,一下就摔在地上,她沒有起身,耳朵貼着冰涼的地面。
許久,聲音竟是從底下傳來的。
猴八不停的敲敲打打,忽兒聽到一片不同聲響的木闆,摸着黑用力一掰,緩緩展開一條黑漆漆的暗道。
誦經聲愈發清晰,混着陰冷的呼嘯刮過耳根。
猴八小心翼翼的往下摸索,身子一傾忽而撲空滾落。
“啊!”
誦經聲停頓,詭異的暗室露出一道寒光。
一個披頭散發的僧人竟鎖在冷宮之下,一身僧衣破爛不堪,雙手合十閉目誦經。
猴八捂住嘴,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緩了許久才開口喊了一聲:“阿……僧?”
元僧愣了愣,緩緩睜開雙眸,恍惚的探向猴八:“玥姑娘?”
猴八不可置信的往前爬,“你怎麼會在這裡!?”
鐵鍊鎖在他虔誠的雙腕上,一擡手便碰撞出刺耳的聲響,元僧扯了扯脖頸上的項鎖,沙啞道:“陛下令貧僧入宮誦經消災。”
“那也不該是在這!”猴八有種不祥的預感,“空桑寺……發生什麼事了?”
元僧垂下眼眸,沉聲道:“無事,玥姑娘,你快走吧。”
猴八忽然想起,那日承昭踏足桃林,隐隐聽見外頭飄來一句空桑寺,風玖玥同她說過,先帝在外還有一子……
“難道……你就是……”
元僧立即伸手捂住她的嘴,慌亂的告誡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回去!”
暗室裡“咯吱”一響,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元僧臉色驟變,用力将猴八推開!
“滾!”
猴八在空桑寺待了一年,早就知曉元僧性子極好,哪見過他這個樣子。
“你到底怎麼了?”
“滾啊!”
他狠狠的瞪着她,兇得猴八不敢靠近,隻好艱難的往回爬。
元僧見她竟是爬着行走,不忍的叮囑道:“躲起來!”
她回看一眼,隻見他再度合上了雙眼,繼續低吟着佛經。
猴八爬回殿内用力拉回隔闆,一條縫卻怎麼也合不上,她手中一頓,屏息趴在地上,聽到了承昭的聲音。
“皇弟啊,有勞了。”
元僧閉目誦經,對來人不聞不問。
承昭有趣的打量着他,虔誠的雙手合十,微微俯身道:“出家之人,剃發修行清淨無染,皇弟如今多有不便,朕親自幫你。”
一雙爪牙緩緩落下,握着無形的利刃,一把一把扯斷三千煩思,淹沒在斷斷續續的誦經聲中,将世間的苦楚嚼碎咽下。
猴八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滿眼通紅的看着他生生拔去元僧的頭發,仿佛自己在地牢中所承受的剜肉斷骨之痛,她那時多麼希望有人可以來救自己。
元僧沒喘半聲,可他一定很痛……很痛……
但她救不了他!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