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0年８月14日- 一樁有關克裡汀的舊事

你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裡你還躺在普利斯大學的蘋果樹下昏昏欲睡。樹蔭遮蔽日光，熱風盤旋。但你沒能惬意太久，有人掀開了你蓋在臉上的教材。逆着刺眼的陽光，你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線看到穿着長裙的瑞·霍華德坐到你身邊的草地上。

“你怎麼來了？”你問，居高不下的溫度讓你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瑞摘了帽子，墊在長發下，跟你一樣躺了下來：“無聊，同學都去廣場聽新公告了。”

“新公告？今天？”夢裡和記憶裡的你都這樣問了一句。

“是啊。”瑞枕着雙臂，“志願者的公選日被提前了。本來是在後天，但因為新政府令發布，就将這兩件事合在一起通知了。”

文學課後方奇先生和你說過，近期可能會有新的政令下達，但你沒想過會這麼快。

方奇先生不僅是普利斯大學的文學教授，似乎也在政府内部身兼一職。有時候他會跟你随意聊一聊目前的局勢，雖然這些事在别人面前諱莫如深，但方奇先生不會在意這些，連政府消息他都比官方發布的快一步。

你記得新發布的政令主要隻提及了一件事，就是對于志願者選拔的範圍進行變更。

接受高等教育公學以上的學生都被劃進了志願者的候選人。

這就意味着從此之後普利斯大學裡你們所有人的名字都有可能出現在志願者公選名單上，除了臨近畢業的那一屆學生。

表面上看，是因為畢業班的學生年齡超過了志願者選拔年齡範圍，但實際上，方奇先生跟你說過背後的緣由，他當時的語氣裡帶着明顯的嘲諷：“畢業班裡有個姓加洛林的你有印象嗎？”

你搖頭。不太明白方奇先生的意思。

“不記得就對了，那個加洛林做的混賬事都被壓下去了。”你對方奇先生話語背後的意思很好奇，但他沒有解釋：“你不記得加洛林，但應該對這個姓氏不算陌生？”

你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先生，您是說那位加洛林大法官？”

“畢業班那個加洛林是他血親。”方奇先生說，“校長辦公室裡最近請求跳級的申請書都堆成山了。”

你看着方奇先生的表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對了對方的想法。

方奇先生順手從桌上抽出一張跳級申請表，遞到你面前。上面已經有了校長同意的簽字，隻差填上一個申請人的名字。方奇先生把這張表送給了你。

而你坐在他的辦公室裡，看着那張表做了一個簡單的計算。

普利斯大學聲名遠揚，所在城區隻有這一所大學，按照新政令要求每城區每年選拔兩個志願者的要求，現在的普利斯大學去掉畢業班還剩下五萬多學生，而通常志願者是一男一女，也就是說你被選中的概率隻有0.00004.

0.00004.

你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數字，提筆在申請人姓名的空白之處填上：埃裡奧·霍華德。然後将這張表交給方奇先生。

他看了一眼申請人的名字，向你确認：“想好了？”

你點頭。

“知道了，走吧。”

你轉過身，隐約聽到方奇先生歎了口氣。

瑞推了推陷入回憶的你，問：“你怎麼不好奇新政令說了什麼？”

你躺在樹蔭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管說了什麼，都跟我沒關系。”

反正埃裡奧是不會被選中的。

當時的你這樣想着，重新将教科書蓋在臉上，閑閑睡覺。

直到瑞滿臉眼淚地告訴你那個噩耗，把你從美夢中吓醒。

“克裡汀！我哥被選中了。”瑞很生氣，她說：“你不是說誰都可能做志願者，但我哥不會嗎？！”

确實不會。本來不會的。應該不會的。

選中的人怎麼會是埃裡奧·霍華德？

你被這消息砸懵了，伸手制住瑞錘打你的拳頭。

“冷靜點，瑞！這消息你是聽誰說的？”你問。

“不需要聽誰說！校園裡都傳遍了！”瑞朝着你哭喊：“我哥的名字已經公示，過幾天就要走了！”

怎麼可能？

你明明将那份有校長簽名的申請書交給方奇先生了……

難道是方奇先生？

你顧不上哭泣的瑞，連滾帶爬地趕到方奇先生的辦公室。而他在座位上已經等待你許久：“約。”

“先生！關于志願者的人選……”

方奇先生打斷了你的話：“已經公示。傳令官拿走了名單，不會有轉機了，約。”

“可是，埃裡奧明明已經跳級……”

“約。”方奇先生塞給你一杯熱茶：“你是不是沒去公布現場？”

你愣愣點頭。

“霍華德是自願去的。”方奇先生說，“原本宣布定下的人選，是你。”

你不太記得當時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離開方奇先生的辦公室的。隻記得回到宿舍樓外時，那張已經廢掉的跳級申請書已被雨水浸透，看不清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