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了緊懷中的狗崽子,該為它找個歸宿啊。
跟着小兵們一路走,皇宮來的馬車已經在前方等着他了。
“殿下。”
這聲稱呼真是久違了。長時間以來一直都是他叫别人的份,差點忘了自己什麼身份。
皇宮已經不似從前,不知是不是心裡的原因,總覺得蕭索了很多。
若羌如今什麼牛鬼蛇神都能掌權了。知道他回國,連裝裝樣子也懶得做,四處見不到人。
段秋平沒有急着回自己的寝宮,而是先抱着狗崽子去宮裡找了皇後。她無子嗣又無寵愛,整日在後宮就靠玩弄權力度日。
幾年不見,皇後見到段秋平還有些恍惚。她與這孩子并不親厚,但也沒什麼嫌隙,一直都是淡淡的,甚至他被養在宮中這麼多年,若不是路上偶然碰見,她都會忘了這個孩子。
段秋平一回來就先拜見了她。皇後并不十分地在意,但她這個人一直表現得都很得體,因此心裡一分的感情也要裝出十分的感動來。她連連招手:“孩子,過來我看看。”
段秋平上前,故意将懷裡的狗崽子露了出來。在他懷裡微微掙紮着,小聲哼唧。皇後有一些疑惑。
段秋平将它往前一捧,皇後就伸手接過。微熱的毛絨絨觸感讓皇後的手指輕柔了起來。
段秋平解釋道:“萍水相逢,照顧它一路。卻因為給不出奶水讓它無奈受罪。”
皇後一聽,難得露出了幾分喜色:“這好說。”說完吩咐身邊的婢女抱着崽子找乳母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小東西,皇後也願意伸手摸摸段秋平的後腦:“你這孩子……”卻在看清了他濃重的黑眼圈後将動作一頓,“受累了,就先回殿休息吧。”
“诶,慢着。”皇後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你回得也太突然。還是先叫人收拾收拾你的舊殿。這段日子,就委屈你住在我這邊的偏殿了。”
段秋平聽了,自然是一味表達感激。
自回宮到現在也未見父皇一面。段秋平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急不得……
段秋平這幾日與皇後同吃同睡,十幾年沒培養起來的感情竟隐隐有了發芽的趨勢。人人心知肚明這皇後陰狠笑裡藏刀,可段秋平知道人越老,理智就越會占據下風。
皇後養的狗已漸漸能跑會跳,并且十分親人,常常讓皇後樂不可支。幾十年壓抑在心中的情感這時也有了合适的去處。不由得讓皇後對段秋平更是高看一眼。
段秋平常常站在一小塊凸起的石頭上看,這是他從小就有的習慣。小時候他需要一塊石頭來墊腳,是為了看得更遠。現在他也會選擇什麼東西來墊腳,而他的野心也随着年歲的增長而增大了。他心裡莫名地自信,很佩服自己與生俱來的眼光。
段秋平從皇後的偏殿搬回自己寝殿的時候,皇後又拉着他的手說了不少的話。
幾個掌權的皇子一直沒将段秋平放進眼裡。這天不知道怎麼福至心靈,竟想着來向皇後請個安。
皇後依舊是一副溫雅娴熟的樣子,略揮揮手平身,竟然主動提起了段秋平的事:“三殿下跋涉回國,你們幾個去看看沒有?”
幾個皇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為皇後語氣中的親昵感到震驚。
皇後冷冷的目光望過去,立刻将幾個人唬得低頭不敢有小動作:“若是還這般沒用,就讓開位置給能勝任的人。”
幾人心中一顫。囚禁父皇,共掌大權都是皇後默許的。皇後城府極深,讓幾個皇子共同掌權相互制衡,不算失了控制。可她如今這話居然有了其它意思。是要将這權力易主,全給一個人嗎?
望着眼前毫無反應的幾人,皇後忽而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退下。
一個人望着窗長歎一聲:“活到我這個份上的人,還求着要什麼呢。”
年輕的時候懵懵懂懂進宮,一個皇上滿足了少女對情郎所有的幻想。再後來幾番經曆生死,才明白什麼叫宮中險惡。于是心中那段情也漸漸淡了。這就是深宮的恐怖之處,管你進宮時是什麼樣子,他最後非要潛移默化地将人改變,變成同一副樣子。
放下心中所有的情分,從此玩權、玩弄心眼還要裝作面上和睦。
如今老了,那些心眼好像也漸漸地死了。年少時那樣充沛的情感有了複蘇的迹象。
所以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大半輩子過去了,才恍然大悟前半生那樣長的時間裡全是在浪費生命。
重重深宮鎖住了無數人,卻沒有鎖住值得她托付情感的一物。段秋平的歸來像是救贖一樣,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料到的。
他是為了什麼,她心知肚明。不過皇後也不在乎了,就為着他還念着她,帶回一個小崽子,給了她一段情的出口,她決定段秋平要什麼,她都給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