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驚擾其他人,便抵住嘴唇,輕聲道:“别激動。”
她不理我,我隻好湊在她耳邊,同她解釋:“李星雲不會死,會有人保護他的。”
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援的草根,胸腔上下起伏,終于控制住情緒。
我接着勸說:“你不要做傻事,你對李星雲很重要,不要輕易去死。”
她疑惑地看着我,眼睛如一汪春水,幹淨透亮。
我看向她的嘴唇,無奈道:“堵住你的嘴是要止血,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别誤會。”
剛開始換藥的時候,姬如雪一副警惕的模樣,如護食的狼,趁我不注意咬我的手,輕蔑地看我,表示她不接受我的“施舍”。
她隻是沉默着,看着牆壁思考,也許是想通了,她雖然還是戒備我,有時竟會與我說幾句話。
她舌頭上的傷還沒好全,有些字音說不準,我除了一些不能說的,也會答應她幾句。
“你到底是誰?”
“……”
“這裡是哪裡?”
“玄冥教總舵地牢。”
“你為什麼救我?”
我深吸一口氣:“你不該就這麼死的。”
“為什麼?”她怪異地看我,為喜愛的男人死、為幻音坊的榮耀死,在她看來是非常值得的。
我說不清,隻是輕輕搖頭。
腦海中突然想起上一世,我闖進李星雲家,家中隻有姬如雪,她因為被點穴呆呆躺着,正如現在這樣。
那時的我,走到她身邊,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臉,然後是肩膀、小臂。
李星雲擁有的,我也要擁有,姬如雪是李星雲的女人,所以以後也是我的女人。
十九歲的我是這麼想的,現在一想,覺得自己好幼稚。
她還想說什麼,門外靴子的踏步聲傳遍整座地牢,我連忙立正,一人傳命:“帶姬如雪去焦蘭殿。”
姬如雪如炸毛的貓,充滿敵意地怒視他們,我上前解開她身上的鎖鍊,用隻有我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沒事的。”
穿過層層戒備,焦蘭殿前圍着許多玄冥教人,蒼蠅嗡嗡地飛,一股血腥味彌漫。
冥帝站在焦蘭殿前,目光如火,死死盯着台下,而台下站着的人,正是姬如雪朝思暮想的人:李星雲。
姬如雪被捂住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兩隻眼默默流淚,我右手扣住她,感受到她身體輕微的顫動。
李星雲、陸林軒、上官雲阙、溫韬都來了。
李星雲感受到姬如雪的目光,急切地叫她:“雪兒!”
冥帝高高在上,如拷問囚犯:“你就是昭宗之子李星雲?”
“你就是逆賊朱溫之子朱友珪?”他反唇譏諷,總能扭轉局勢。
我轉頭向焦蘭殿中一望,噴濺的血淋濕焦蘭殿,朱溫、朱友文已身首異處。冥帝殺了自己的父親,卻不想背負弑父殺君的罪名,轉而嫁禍李星雲。
“放了姬如雪。”李星雲冷聲道。
冥帝以姬如雪威脅,讓溫韬取下李星雲身後的龍泉劍,溫韬,一個雙面間諜,潛伏在玄冥教的不良人。
冥帝孩子般的身體朝李星雲走去,李星雲一個小天位,自然打不過大天位的高手,被狠狠砸在地上羞辱一番。
冥帝哈哈大笑:“什麼李唐皇室後裔,不過是有人生沒人養的可憐蟲罷了!”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久違地生氣起來,隻好死死握緊拳頭,閉上眼不去看。
李星雲卻不惱,似乎聽得麻木,他朝殿下玄冥教人大喊:“我是太宗皇帝李世民嫡派子孫、昭宗皇帝李晔之子,李星雲!大唐不良人給我站出來!”
“萬歲、萬歲、萬歲……”
一瞬間,殿下喊聲震天,無數戴着面具的不良人舉起手中大刀,大聲回應。
“臣等不良人參見殿下!”
冥帝惱火地朝身邊孟婆吼道:“孟婆,将這些人全都殺掉!”
“請恕老身不能從命了。”孟婆聲音蒼老如細沙,解開姬如雪束手的繩索,徹底擊潰冥帝的防線。
“你也是不良人?!”他帶着憤怒的不甘問。
大殿上方傳出大帥青銅般的低語:
“對,連你身邊最親信的人都是我派去的卧底。”
他如一尊巨佛,卻說着最殘忍的話,恍惚幾下,便出現在冥帝面前,幾招下來,輕松散掉冥帝的功力。
“殿下,這個逆賊就交給你處置。”大帥興奮地看着李星雲。
李星雲搖頭,悲哀地望着冥帝:“朱友珪,你已是廢人,殺你隻會弄髒我的手,你走吧。”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想不通為什麼:昭宗從未撫養過我,我自然不恨冥帝,可昭宗對李星雲這麼好,冥帝是他的弑父仇人,他應當在夢裡都要砍下他的腦袋,可為什麼,現在卻要放他走?
過了一下,我恍然大悟般,李星雲始終是一個看透世事的通透之人,大唐内憂外患,已是必亡的結局,不管是誰殺了昭宗,他都會死,所以他不恨冥帝。
他才是真正内心深處有大悲憫的人。
冥帝仰天大笑:“即使我武功被廢也是大梁的皇帝,帝王的尊嚴你這前朝餘孽豈會懂得?”說完,兩指插入胸膛,自盡而亡。
大梁,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