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另一邊，江明霁到松山書齋時，江二爺和江四爺得了消息也來了。一進門，江家一衆男人便朝他看來，神情各異。

江四爺尚好，自己兒子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考前就沒抱太大希望。此時也替江明霁高興，拍拍他的肩，“恭喜啊，二郎。好樣的。拿了個案首回來，這回你可給江家長臉了。”

一旁的江二爺，心裡就不那麼好受了，面上更是尴尬。考前明恒當着衆人的面誇下海口，如今他榜上無名，倒是考前默默無聞的江明霁，被取中了不說，還是案首頭名。這其中落差，自不必說。不過到底是在外做事多年的人，老練世故，很快恢複了面色，也點頭道，“四弟說得對。你這回給家中争光了。三郎他們幾個，日後還要跟你這個做兄長的多多學習才是。”

面對二人的誇贊，江明霁面色冷靜，“也是今屆趕上暴雨，諸多考生發揮失常，僥幸叫侄兒得了案首罷了。”

他這副模樣，倒是叫江老爺子愈發看重起他來。當下捋了胡子，道，“若隻是榜上有名，可說是僥幸。但這案首之名，你若無真才實學，府台必是不可能予你的。不過你能這般自謙穩重，也是極好。處事便當如此，寵辱不驚，不驕不餒……”

往日裡，老爺子并未太過在意江明霁這個沉默寡言的庶孫，此時倒覺得這孩子是有内秀的，小小年紀，便進退有度、沉穩持重。略一沉思，便道，“下月我将離府，你可願意随我一起去應天？你此番雖得了案首，但年紀未滿，參加鄉試，還有三年之期。你随我去應天，我也可抽空親自教導你。二郎，你意下如何？”

江老爺子這一開口，江二爺臉色微微變了，心下一片翻騰。老爺子這話的意思，怕是日後要重點培養江明霁了……也是，老爺子一向如此，嫡出庶出，他本就不甚在意。他在乎的，隻有江家門楣。在老爺子心裡，什麼都比不過家族興衰重要。

他攥了攥拳，看了眼老爺子的背影，目光複雜。

江明霁卻隻是沉默了片刻，便開口道，“孫兒覺得，求學在己。河間府也好，應天府也罷，都是靜心念書。您平日事務繁忙，我跟着同去，隻怕打擾了您的正事。”

“求學在己……”江老爺子聽了這話，重複了一遍，贊許的語氣道，“好一個求學在己。你年輕輕輕，就能于治學一事上能有這般感悟心得，很是難得。也罷，你說得也有道理。我去應天府，畢竟是做山長的，不能時時教導你。此間府學教授學正，亦是博古通今、學識淵博。你留在府學進學，也是好的。”

江明霁拱手應下來。

江老爺子又說起祖宗立下的規矩，對家中舉業有成的兒孫，當予以獎賞。老爺子高興，出手也很大方，一口氣賞了江明霁三間鋪面、一個莊子。江明霁收下，拱手道過謝，才請辭離開。

回到暮清院，院中上下自是一片喜氣。二少爺得了案首，他們也跟着沾光。且還有賞錢拿，如何不高興。

江明霁進了書房，見宜嘉不在，就叫了忍冬，“五小姐人呢？”

忍冬屈了屈膝，“五小姐回去了。她道要給回去給您準備賀禮，匆匆忙忙便走了……”

江明霁想起宜嘉那一路小跑離開的背影，神情不自覺地溫和了幾分。忍冬見狀，便又說了宜嘉給了賞錢的事，“方才您走不久，五小姐便給院裡下人們發了賞錢。大家夥不敢拿，奴婢想，五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若都不收，倒叫五小姐尴尬，便帶頭拿了。”

說完，到底有些怕江明霁不虞，低下了頭。

江明霁何等聰慧，隻略一想，便洞察了宜嘉的心思。小丫頭這是怕他囊中羞澀，便不聲不響地自掏腰包，替他施恩于下人了。若不是忍冬是個老實的，主動和他坦白，隻怕小丫頭自己，一個字也不會和他提。

大抵是早早喪母的緣故，小丫頭看着稚嫩，卻很懂得處處體諒人，最喜歡默默地做好事，不求分毫回報。她這性子，若是沒人護着，再遇上個得寸進尺的，隻怕被算計得骨頭都不剩了。她先前，連她院裡伺候的丫鬟都不上心，把她落在湖心亭，在族學也受人欺負……

江明霁一時想了許多，隻覺得他這個幼小的妹妹，是個既心軟又好欺負的，敏感細膩，身體又小貓兒似的孱弱，合該被精心地護着才行。他去了應天府，誰來護着她？

他擺了下手，“既是五小姐賞的，收下便是。”

忍冬應喏退了下去。

這一夜，幾家歡喜幾家愁。不管旁人如何看待江明霁，如今有了老爺子的看重，他的身份都勢必水漲船高。春眠院内，林嬷嬷再顧不得祝姨娘那些不快，苦心勸她，“姨娘，如今二少爺院試得了案首，又受了老爺子青睐，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您可不要再記着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二少爺那時也小，縱有做得不對的，您也隻當他年紀小不懂事便罷了。何苦一直放不下……待明日二少爺來請安，您态度和藹些。二少爺孝順，你們是親生的母子，哪有什麼隔夜仇呢……就算是為了小少爺，您也該同二少爺處好關系啊。俗話說得好，長兄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