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倒不糾纏,見宜嘉搖頭,便應了下來,又道,“那五小姐若是缺了人手,隻管叫丫鬟過來說一聲。”
“好。”宜嘉點頭應下,微微颔首與母女二人告别,帶着寶音先行離開了。見宜嘉走遠,江宜瑤輕輕咬了咬唇,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秦姨娘一個眼神制止了。母女二人回到妙馨院,進了屋,江宜瑤才不解地開口,“姨娘,您方才攔着我做什麼?”
秦姨娘啜了口茶水,示意丫鬟下去,才對挨着自己的女兒道,“回來之前,我和你說過什麼?”
江宜瑤想了想,道,“您囑咐我,回府後,要小心行事,不可胡亂說話。”她說罷,頓了頓,疑惑地道,“可方才隻有丫鬟和您在,難道您我身邊的心腹丫鬟也不可信麽?”
秦姨娘反問,“你如何确定那附近隻有我與丫鬟?你一一探查過,還是那是你的院子?”
江宜瑤被問得一滞,咬咬唇,說不上話來。秦姨娘才繼續教她,“從前在湖州,府裡的主子除了你父親,就隻有你我母子三人。你說什麼,做什麼,姨娘都能替你兜着,瞞着你父親。可如今不一樣了。你若還不長記性,早晚要吃大虧。”
說罷,秦姨娘看了眼還有些不服氣的女兒,淡淡地繼續往下說,“我再問你,你那屋裡這幾日吵些什麼?今天罰這個,明天打那個,鬧得那樣大的動靜。你以為我不過問,便是不知道了?”
江宜瑤聽到姨娘的話,眼眸裡劃過一絲心虛,張了張口,“姨娘,我——”她頓了頓,看了眼姨娘的臉色,白着臉含淚認錯,“姨娘,我知錯了。”
秦姨娘并不輕輕揭過,輕聲問她,“你說知錯,那我問你,你錯在哪兒?”
江宜瑤深吸一口氣道,“我不該亂發脾氣,打罵丫鬟。”之前在湖州府,爹爹隻有她一個女兒,在一處玩的官家小姐們,都捧着她。可回了江家後,一切都變了。她隻是個庶出的……江宜樂和江宜嘉玩得最好,江宜珠則一副高傲的姿态,連正眼都不看她。若是江宜嘉嫉妒爹爹更疼她,鼓動姐妹們孤立她,江宜瑤或許還好受些。可偏偏江宜嘉什麼都沒做……她們隻是單純地不在意她,這才是最令一貫驕傲的江宜瑤難受的。
“……隻因我是庶出的,她們便都瞧不上我。”
聽着女兒斷斷續續的哭訴,秦姨娘秀眉輕蹙,低聲呵斥道,“什麼庶出不庶出的,你若因此自怨自艾,我倒白生養你這個女孩兒一回了。”
江宜瑤被姨娘罵得愣了下,淚眼朦胧地擡起眼,便見姨娘伸手,用帕子替她擦了淚,語氣柔和下來。
“在這府裡,最體面的要屬大房和三房。你與二房和四房計較什麼,也不怕跌了面子。至于宜嘉,她雖是嫡出,可生母早逝,而你自幼養在你父親身邊,得他疼愛,父女情分非她可比。回來這些時日,你可曾瞧見你父親待她有什麼親近之處?你啊,哄好你父親、别叫宜嘉搶了你父親的疼愛,才是正事。況且,就算要撒氣,也未必非要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姨娘我這些年整治那些個通房的手段,你就算隻學個一招半式,還不夠你用?瑤姐兒你記着,誰對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面上做得讓人挑不出錯。和你那些姐妹相處也是如此……不管她們如何待你,當着你父親的面,你隻管笑臉相迎,做足了姿态,自然有人替你委屈。”
雖知道秦姨娘說的是對的,可江宜瑤卻心裡不是滋味極了,幽幽地道,“若咱們還在湖州就好了,父親與姨娘就如夫妻一般,您也不必這般低聲下氣。還要跟小輩見禮……”
秦氏對此不置一詞,她不是江宜瑤,在湖州待了幾年,就天真地以為江三爺有朝一日會扶正她。這是絕無可能的事,連想都無需去想。
“對了姨娘,”江宜瑤想起方才之事,問出了心中疑惑,“你剛剛為何要給宜嘉院裡進人?她院裡的丫鬟比我還多……您都未說要給我添人。”
“你在這事上掐尖要強什麼。你是我親生,我難道會虧待你?”秦氏聽出女兒話裡的委屈和不滿,不由地笑了下,而後道,“我這麼做,自有我的盤算。”
見姨娘不說,江宜瑤心中越是好奇,拉着她的袖子追問,秦氏拗不過她,才開了口,“罷了,這些事,我原也準備慢慢教你。你可知五小姐的生母?”
“先夫人?您不是說,她出身商賈之家,父親因此并不喜她。”
秦氏點頭,“五小姐的母親,是南直隸薛家的小姐。她和你父親的親事,是老爺子和薛家老爺子定下的,你父親一貫高傲,并不滿意薛氏的出身,但礙于老爺子的威嚴,還是迎了薛氏進門。薛家在南直隸經營數代,雖無權勢,錢财卻是不缺的。且薛氏又是家中獨女,上頭隻一個兄長……故而,薛家為薛氏備的嫁妝,十分豐厚,說句十裡紅妝,半點不為過。後來薛氏早逝,薛家也未上門索要,盡數都留給了五小姐。”
江宜瑤聽到這裡,已經猜出七八分了。宜嘉一個孩子,手裡竟攥着一筆令人眼紅的嫁妝。也就是江家家資深厚,無人觊觎她手裡的東西,換個人家,早就被掏空了,一個孩子哪裡守得住這些錢财。且連姨娘都這麼說,可見宜嘉的身家,怕是十分驚人了。
“姨娘是打算安插人到綠漪堂,再借機行事……”江宜瑤隐晦地說着,旋即又想到了什麼,道,“可要是動了薛氏的嫁妝,祖母難道不會過問嗎?”她可聽姨娘說過,宜嘉幼時養在祖母膝下。若是到時候宜嘉去尋祖母告狀,姨娘豈不是吃了挂落了?
“倒是聰明了一回。”秦姨娘滿意地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所以這事急不得,需得徐徐圖之,慢慢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