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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陵一進門,就先問候起江老夫人的身子。兒子孝順,江老夫人自然覺得舒心,擺擺手叫他坐,搖搖頭道,“不必挂心,都是些老毛病了。雖不好根治,卻也沒什麼大礙。”
江永陵這才坐下了,接過丫鬟奉上的茶,坐直了身子問,“不知母親叫兒子過來,有什麼吩咐?”
江老夫人沉吟着擡眼,“秦氏換了宜嘉院裡的管事嬷嬷,此事你可知情?”
江永陵聞言,不虞地皺了下眉,“此事秦氏請示過我。生了病的下人挪出府養病,乃是府裡的規矩,并無什麼錯處。可是宜嘉來您跟前哭訴了?”
江老夫人知曉江三爺不喜歡宜嘉,可沒料到,他這樣的不留情面,去揣測一個年幼的孩子。她攥緊手中的珠串,淡聲回道,“和宜嘉無關。董氏原先是我屋裡的人,她被秦氏安排出府,我難道問一句都多餘了?”
江永陵本還沉着臉,責備宜嘉不懂事,聽了江老夫人這話,卻是斂了面色道,“您誤會了,兒子絕無此意。兒子是怕孩子不懂事,擾了您的清靜。您身子不好,千萬别動氣。”
江老夫人聽着這話,心裡一時思緒萬千。
果真是應了二郎的話。永陵寵信秦氏,偏愛秦氏所出的一雙兒女,心裡那杆秤也是歪的。人一旦有了偏見,便堅若磐石。就算她将二郎拿來的兩味藥材,擺到江三爺面前,隻怕他也不信是秦氏有意為之,隻當下人錯抓了藥。反倒還要怪罪宜嘉惹是生非。
秦氏隻換了藥,沒有下毒,怕也是事先料到了這一點。一旦事發,隻要推說是下人不識藥性弄錯了,她頂多是個失察之責。隻要江三爺信了她的說辭,其他人就是有所懷疑,難道還能為了一個下人,越過江三爺動一個有寵有子的姨娘?
思慮片刻,江老太太松了手裡的珠串,語氣淡淡地道,“罷了,此事我也是聽下人說了一句,便随口問問罷了。你既不想我管,我便不過問了。”說着,見江三爺還要再開口,她一拂手,換了個話題,“今日找你過來,卻是為了樁正事。”
江永陵隻好恭謹地道,“母親請說。”
“前些日子我和徐家的老夫人見面,閑聊時說起她一個外甥續娶的事,倒是提醒了我——”江老夫人撚着佛珠,不疾不徐地道,“你正妻之位空懸已久,膝下也沒個嫡子,總歸不是長久之計。我想着,不如給你續一個知書達理、性子大方的繼室,叫她替你操持後宅,你也好安心替聖上辦差。隻是不知你自己有無旁的打算。”
母親忽的說起續弦,江永陵有些意外,不過内心并不抵觸。他雖偏寵秦氏些,但也隻是因為秦氏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又素來柔順,要說什麼為了秦氏不娶續弦,自是沒有的。且他這樣的身份,也的确需要一個正室。想了想後就道,“兒子倒沒别的打算,全憑您安排便是。”
江老夫人點頭敲定,“你既也覺得好,那我便放出消息去,替你挑個賢惠能幹的。”
江永陵自覺先前說錯話,惹惱了母親,這會兒便順着老夫人的話,笑着吹捧道,“母親挑的人,自是頂好的。兒子絕無異議。隻盼着新婦進了門,與兒子一道好好地孝敬您。”
江三爺溫文儒雅,俊美翩翩,又是江老夫人的小兒子,他這樣刻意讨好,江老夫人哪裡還闆得住臉,沒一會兒便露出了笑。
屋内伺候的衛嬷嬷見母子二人重歸于好,氣氛又融洽起來,也放心下來。三爺賭氣自請去湖州那幾年,老夫人多有傷神,精神每況愈下,她看了也擔心不已。如今三爺回來,母子倆關系和睦,是最要緊的。
江永陵又陪着說了好一會兒話,侍從進來傳話道有人找,他才起身告辭。
臨走前,江老夫人才又似想起了什麼地叫住他,輕描淡寫地道,“我記得你身邊,有個姓孫的管事嬷嬷,擅長賬目。我名下有個鋪面,少個管賬的人,倒想問你要了這人來使。”
一個下人而已,母親開口,江永陵立馬便應下來了,“母親既用得上,我明日便吩咐她過來。您隻管差使便是。”說罷,才帶着侍從走了。
妙馨院裡,秦姨娘在廊下澆花,忽地看見丫鬟領着正院的管事進來,随手把花澆遞給身旁婆子,笑吟吟地客氣道,“蔣管事怎的還親自來了?可是三爺有什麼吩咐。”
那管事拱拱手道,“三爺叫小的給姨娘帶句話。三房有位姓孫的嬷嬷,老夫人點名要了人,三爺答應了,叫姨娘安排。”
秦氏面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那管事傳了話,便拱手告退了。
秦氏忙牽起笑容,示意婆子送人。等人一走,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她才把孫氏塞到綠漪堂,老夫人就來要人了,這未免也太巧了些。還不等她思索出什麼,丫鬟又叩門進來了,神情略帶些緊張,“姨娘——”
秦氏睜開眼,有些不耐,冷冷地道,“什麼事?”
丫鬟屈了屈膝,急忙開口,“老夫人院裡的衛嬷嬷來了。”
秦氏一愣,旋即深吸一口氣,吩咐道,“請衛嬷嬷進屋來說話。”那丫鬟出去,秦氏也站起身來,心腹嬷嬷替她打理裙裳。剛弄齊整,丫鬟就引着衛嬷嬷過來了。
這衛氏是老夫人出嫁時跟來的心腹,在府裡很有資曆,連江三爺讀要敬她幾分。秦氏也隻得小心應付,微微笑着,不敢擺什麼架子,“衛嬷嬷,您坐……”
衛嬷嬷肅臉立着,微微颔首,“姨娘不必客氣,奴婢說完就走,還要回去跟老夫人複命,就不坐了。快到冬至了,老夫人打算給菩薩像前供奉些佛豆粥。這些豆子,請秦姨娘揀了,曬幹煮熟後,叫人送去鶴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