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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生前故交弟子衆多,他過世的消息一傳出去,便立即來了許多人吊唁。江家幾房的當家帶着幾個長成了的孫輩,站在靈堂外,接待祭拜老爺子的客人。
有與江老爺子結識多年的好友,拄拐親來吊唁過世的友人。老者見此情形,萬分悲痛之餘,也覺一絲慰藉。
老友生前為了江家興旺殚精竭慮,如今幾個兒子已經撐得起門楣,第三代也是人才輩出、俊采星馳,出了三個舉子,其中一個更是今屆的解元。有子有孫如此,倒也了無遺憾,可以瞑目了。
老者輕歎一聲,“節哀……逝者已矣,生者,當繼其志,踵事增華,切勿哀傷過損了。”
“是,多謝您的教誨。”江永陵雙目滿是血絲,拱手作揖,聲音沙啞地應下。
前來吊唁的賓客,一直到深夜,才走盡了。
靈堂内白幡低垂,女眷們圍在火盆前燒紙錢。停靈要滿七日,方可入葬。宜嘉也跪在二哥身邊,粗布孝服,眼睛還是紅腫的,人也有些低燒。
江明霁擡手,摸了摸宜嘉的額,仍有些微微地熱度,他眉頭深鎖,準備起身,前方的章氏朝後看了看,卻是先他一步站起來,去找江永陵說話了。
江永陵對章氏還是很恭敬的,“大嫂。”
章氏颔首,輕輕地道,“三弟,深秋天寒,更深露重,不妨讓幾個小的,回屋歇着吧。老爺子生前最是疼惜小輩,若是看見孩子們為了祖父,熬壞了身子,怕也是心疼的。”
章氏的一雙兒女,大的已經弱冠,小的也已經定親了。她說這話,自然不是為了自家孩子,也因此,這話由她這個長嫂來說,比旁人合适得多。其他人,都不好開這個口。
江永陵怎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朝靈堂内望去,看着跪在老爺子靈前的一衆小輩,視線掠過那個孱弱幼小的背影時,眼中流露出幾分複雜。說不上是厭惡,還是什麼情緒。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會兒,最終隻是收回視線,點頭道,“就按大嫂說的辦吧。”
如此一來,宜嘉他們幾個年紀小的,便隻白日裡哭靈,夜裡則被帶到靈堂旁的廂房裡休息。
淩晨雞鳴,跪了一整夜的宋氏,被尹媽媽攙扶起來,她踉跄着走了幾步,幾乎疼得要裂開的膝蓋,才漸漸緩了幾分,“烨哥兒那兒你可去瞧過了,睡得可好?”
尹媽媽低聲回話,“太太放心,七少爺那邊一切都好。奴婢扶您回去吧。奴婢帶了些艾草來,等會兒給您熏熏膝蓋。你剛出月子,要是落了病根,可是一輩子的事。”
宋氏搖頭,“不急,我去看看宜嘉,聽說那孩子還病着。”
尹媽媽知道自家主子主意大,也隻好扶着她去了。到了廂房,董媽媽聽到動靜,忙起身點了燈,迎宋氏進了屋。宋氏擺擺手,壓着聲,“你别忙活了,我就過來看看。”說着,又問了董氏幾句,才道,“近來府裡事多,三爺難免顧不上這頭。宜嘉體弱,你們伺候的要多上心。要是有什麼事,就找我身邊的尹媽媽說,别耽誤了。”
董媽媽應下。宋氏也不要她送,起身出去了。
走出回廊,隔着庭院,遠遠看見那邊回廊上有個修長的身影,似乎是往宜嘉的廂房去。宋氏借着朦胧的天色分辨出來人,不由得問尹媽媽,“方才那個,可是二郎?他每日都去看宜嘉?”
尹媽媽點頭回話,“奴婢聽婆子說,二少爺極少回廂房。除了守靈,其他時候,幾乎都待在五小姐那裡。五小姐這幾日發熱,也都是二少爺在管。”
“倒是難得,不是一母所出,感情也這樣好。”宋氏有些感慨。想了想,跟尹媽媽道。
“宜嘉這個孩子,是重情的。二郎救了她一回,她就親近了他這麼多年。還有老爺子,都一樣是侍疾,隻她是真正用了心了,老爺子一走,她哭得那麼厲害,我聽着都覺得不忍。難怪老爺子一輩子看重家族榮耀,臨走前,卻不提長子長孫,偏偏叫了宜嘉到床前,放心不下她。”
“日後,還是要叫烨哥兒多多親近宜嘉。”
她生下烨哥兒已是艱難,日後要再想有個一兒半女,怕也是奢望了。烨哥兒年幼,又沒個手足同胞。如若能得一個宜嘉這樣真心待人的姐姐,也是他的福分。
尹媽媽聽了,順着主子的話說,“您待五小姐一向視如己出,五小姐自然是親近咱們烨哥兒的。至于烨哥兒,咱們好好地教他,日後護着姐姐。姐弟倆相互扶持……這都是真心換真心的。”
主仆倆一邊說,一邊漸漸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