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德溫四世和以太走出城堡大門,蓋伊隔着一段距離和兵士們跟在後面,時不時擡頭看看前方的身影,臉上的點點血迹在夜裡悄然變換形态,仿佛流動的月光。
雷納德和貝裡昂前日接到鮑德溫四世傳信後,隻留了一小部分人馬看守還在修築中的營地,率大批部隊日夜加急行軍,感到太巴列城附近後撒出大量斥候和訓練好的鷹隼,果然在今晚截住了想要奇襲立功的蓋伊。
貝裡昂倒是不覺驚訝,畢竟幾年前這位學生就已經展露他的天賦了,加上執政後的實踐,現在有所長進也是理所應當。雷蒙德伯爵卸任攝政王後,和鮑德溫四世的關系一直十分微妙,鮑德溫四世決意打破平衡,對方的反擊也在意料之中。
雷納德就不一樣了,幾年前他受拜占庭皇帝的唆使,和塞爾柱王朝争奪土耳其的一片土地,結果被俘,直到前年才被□□釋放,對這位新上任的少年國王并無多少了解。如果說蒙吉薩戰役的勝利隻是讓他對鮑德溫四世的軍事才能感到驚歎,那此次精巧而步步險境的政治博弈就是一記重拳,狠狠地打壓了他内心的劫掠欲望。誰不知道蓋伊和他一向都是主張和薩拉丁開戰,這次蓋伊不僅顔面掃地,在上層的威信也是跌落到谷底,結局怎樣完全掌握在鮑德溫四世手中——他悄悄湊近貝裡昂,好像這樣能讓他暫時隐身。
“王上。”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然後行禮,貝裡昂頗為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湊近的雷納德。
鮑德溫四世掃視過他們的時間比往常短了不少,隻是交代了幾句整頓好軍隊之類的食物就和以太離開了。
雷納德完全沒有發現,内心慶幸王上沒有把他也一起清算了。畢竟他近些日子也幹過幾次扣押□□商隊的事情。
回到住處,鮑德溫四世幾乎是進門的一瞬間就拉開了和以太的距離,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衣袍翻滾間又把門關上,聲音從門闆後傳來,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靜平穩——
“你回去休息吧。我會及時用藥。”
以太愕然,轉頭四顧,這一層并無仆從走動,他索性湊到門前敲了敲,“王上,開門。我需要查看你的情況。”他心裡十分疑惑,剛剛餐桌上還要打劫人家的廚師,怎麼現在連門都進不去了?”
然而等了一會兒,門内并無聲音回複。
以太承受着罕見的“已讀不回”,屈起的骨節在門上晃了一下,還是沒有敲下去,收回手,輕聲說,“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休息吧。”
他帶着莫名其妙的一絲不忿轉身,寶石碰撞的聲音格外明顯。然而他此刻并沒有心情管這些禮儀,也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一連串細微的,衣料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鮑德溫四世甚至能聽到。他面對着房門,距離它不過幾拳的距離。他當然聽到了以太的話,透過根本沒有關嚴的房門。
隻是,這個夜晚确實已經偏離了他設想中的軌道,不僅僅是政治上的。所以,他選擇給自己一個夜晚的時間,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夜晚過去,他将面對加冕,戰争,榮耀,或者死亡。
今夜無雲,晴朗,有人無眠。
第二天。城中的議事廳。
瓦利德昨夜被暫時關押在城堡中的禁閉室,今天出現在衆人面前時面容憔悴,雙目緊閉,身上的衣袍也沾上了髒污。
蓋伊和他面對面站着,和對面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好像昨晚的角色互換,此刻臉色難看,好像在極力控制着自己不要上去給他一拳。
雷納德和貝裡昂坐在另一張長桌上,鮑德溫四世已經坐在主位,他偏頭看了看身旁的空位,半晌回過頭,給了貝裡昂一個眼神。對方會意,起身站到兩人前方,開口問道,
“瓦利德,蓋伊将軍曾說你蓄意引導他私自帶兵,并且假借雷蒙德伯爵和王上的名義,有這種事嗎?”
瓦利德略微睜開充血的眼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點了點頭。
本來準備和瓦利德辯論一場的蓋伊頓時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貝裡昂也被這種态度驚了一瞬,準備好的問題就此作廢,回頭看着鮑德溫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