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給催促好幾次了。茜茜把婚紗的照片發給她,催她趕緊來試試。她點開圖片,放到最大,珠片和縫線都仔細看了,縮到最小,就像一團雲朵,柔軟又蓬松。茜茜又把婚紗套進人形模特,棉花糖化開了,就是她夢想的樣子。
那天去試婚紗前,她去了一趟外婆家。花錢請的護工一點不可靠,也不給她洗澡,也不肯開爐子燒飯,也不帶她出去曬太陽。整天把老人放床上,餓了就喂米糊。她大罵人家一頓。等外婆洗完澡,她就把人趕走了。
老人家咿咿呀呀叫喚,大概叫她别生氣。
她陪外婆坐在陽台,一邊給她喂吃的,一邊埋怨她:“你看看,錢都送給别人,粗活髒活留給我。”
老太太的牙口還不錯,啃着雞骨頭,津津有味的。
小水此行有目的,拿出她的婚紗照給老人看:“外婆,婚紗好看嗎?我要結婚了,你見過良生的。你覺得好不好?”
老太太忙點頭。
小水露出愁苦:“可我發現,自己沒那麼想嫁給他了。我該怎麼辦?”
老太太轉過頭,大概沒聽明白。
“我不想嫁給他。我想嫁給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你看見桌上開敗的花嗎?這就是我的心情。外婆,我是不是有毛病?身體心理不正常了。”
老太太連忙握住孫女的手,表示她沒生病。
“外婆,我很難過。當年良生離開我,我都沒那麼難過。”
她突然熱淚噴湧,撲到老太太的懷裡痛哭。當年良生離開她,她并沒有真正失去他。可這次不同了。
“外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老太太覺得孫女是婚前恐懼症,抱住她咿咿呀呀安慰。她的小水一直很勇敢。她把無名指的戒指摘下來,這是給孩子的結婚禮物。她還對她做個手勢,叫她藏好,别給壞人發現了。
小水又哭又笑:“壞人打不過我。”
茜茜等了她好久。婚紗已經鋪呈于長桌,她還挂上營業結束的牌子。
“姑奶奶,你終于來了。”
小水走過去,雪白的長紗閃耀着喜悅,不明白它的主人為何一臉憂愁。茜茜大展身手,幫忙她穿戴好,後身的扣子還沒釘,她怕尺寸有問題。
“正好欸。我還想叫你減肥呢,你倒自覺,自己先瘦了。吸口氣。”
小水吸口氣,胸圍和腰身都很貼合。
茜茜捧着頭紗,自豪說:“完美。良生肯定看得錯不開眼睛。”
小水捂着胸口:“好重哦。又沉又悶。”
“哪裡重了?這款仿設計師品牌的,就是适合咱們亞洲人的體型,輕盈飄逸。你自己瞧瞧,多漂亮。”
小水還是覺得難受,眼見她要給她披頭紗,連忙躲開了。
茜茜一把抓住她:“你幹嘛呢?”
小水見到鏡子裡的自己,她的臉比婚紗還白。而且她沒覺得多漂亮。她就像隻劣質的奶油蛋糕。自己變質了,還要妝點漂亮去騙人。
“小水,你怎麼了?”茜茜還抓着她的手,瞧見那枚戒指,“這是良生送的嗎?好老土哦。”
小水擡起手:“這是變色鑽。戒指是我外公自己打的,幾十年了,能不土嘛。”
“哦,古董啊。哪裡變色了,我瞧瞧?”
她倆就在燈光下研究。一會兒茜茜又說:“還是不變色的好。鑽石就是圖永恒不變的意義,你說對不對?改天叫良生買新的給你。”
小水捏着那枚戒指,在手指上轉來轉去。
這時大門給人推開,良生推門而入。
茜茜拍手笑道:“好啊,新郎官到了。我去拿西裝。”
因為陽光很曬,窗簾和門簾都拉上了。空調靜靜噴着冷氣,隔絕的空間,隻剩昏黃的光,還有兩人的呼吸聲。
“小水,你這樣很漂亮。”他說了一句。
小水後退一步,他就沒再說話。角落裡有隻落地鐘,分針爬到準點開始報時,哐镗哐镗,時間的流逝是如此清晰。經過漫長的等待,小水覺得可以啟齒了。
“小水,你想說什麼?”他比她先開口。
她就說:“我沒法嫁給你。良生,我沒那麼愛你了。”
就在前一刻她還在遲疑。現在說完,她突然感到這是正确的。就算她的心變了,也要真誠面對自己。
“我沒那麼愛你了。我們分開那年,是我最愛你的時候。現在你回來,那些燃燒的感情已經沒了。我不想騙你。”
她也騙不到他。良生早就感知了。他既不憤怒也沒質問她。
“就算這樣,也不耽誤我們結婚。我不講究情情愛愛的事。我隻想娶你。”
她搖搖頭:“等你冷靜後,就不會這樣說了。與其結婚後彼此埋怨,不如現在就分手。”
她提到分手那個字眼,他的整張臉頓時抽搐。
他用不可置信的口吻敲醒她:“小水,你要跟我分手?我愛了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