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下學，沙叔叔又來等陳小姐。四點他就到了，大臉貼住教室的窗戶，咧開嘴朝她招手。這次他買的是習題集，好厚一摞，她讨厭油墨味，就把這件禮物推開了。

“爸爸叫我别理你。”

“小敏，我沒辦法才來求你的。”

他倆隔着小課桌對坐。叔叔是高個兒，桌椅和她都縮得很小。今天的作業很輕松，小敏往畫冊的人像塗顔色。她有一袋顔色筆，昨天叔叔送的口紅，給她當作顔色筆放進去了。

“小敏，試試這紅的。小姑娘就該打扮鮮豔點。”

“爸爸說十八歲後才能塗口紅。”

沙齊天聽了直搖頭：“小敏，你爸就是老古董。雖然我有求于他，但還要說。哎喲，你瞧他穿那件土夾克，有十年沒變吧。記得提醒他，将來見客戶穿體面點。”

“叔叔，你太膚淺了。我爸有本事，做人要往内在發展。”

“呸，黃毛丫頭懂個屁。”他翹起二郎腿，循循善誘，“小敏，你把作業寫好沒用。聽叔叔的，這個年紀多吃多運動...發育期很關鍵的。長高點，把身闆練直，笑容甜美。告訴你個秘密，女孩子長得漂亮比成績好管用。”

歪理邪說，小敏撇過頭。這時她的右耳映入男人的眼睛，那裡有隻助聽器，埋進發根，很小卻很紮眼。她意識到了，摸摸耳朵想遮掩。

“爸爸說，我要比别人更努力。”

“這沒啥大不了。”他忘記這是所特殊學校，“小敏，人人都有缺陷。你的不過露在表面罷了。等你長大成人，就會懂的。叔叔就有缺陷，在心裡。”

小敏笑了。叔叔沒有同情她，他把她當作正常的孩子。

“叔叔，你要加油啊。”她預備回饋點情報，“我爸最近可煩了。他念叨過，對方開的條件很苛刻，而公司能得到的不多...”

沙齊天連忙豎起耳朵：“還有呢？”

“我聽不懂。反正，爸爸為工作很煩惱。”

對面的男人樂呵呵，捏捏女孩的下巴。他沒抓到陳家棟，卻拉攏他女兒了。多虧自己純天然的吸引力，孩子們喜歡親近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到大約八點。

陳家棟果然在為項目發愁，土黃的夾克全是折痕。女兒拉着叔叔的手，一蹦一跳迎接他。

沙齊天谄媚笑：“陳總好，我們一起吃飯吧。小敏餓壞了。”

女兒點頭，他倆已經講好去吃披薩。陳總無法，上了沙總的車。車停在兒童樂園旁的披薩店，他看見孟良生等在那裡，朝他點頭微笑。

星期三，諾曼和久隆的合作協議沒有如期舉行。合同附件的條款太繁複，雙方各需時間檢查，暫時延緩兩天，延至周五簽約。消息尚未被消化，很快給另一則新聞蓋住，雲圖通過預審，正式參與逐日的競标。

小水接到米娜的電話，他們好久沒聯絡了。

“小水，你在雲圖吧？别說你不在。孟良生在那裡。”米娜的聲音不如以往悅耳，“你們怎麼回事？不做夫妻，倒是搭夥開店了。我給良生打電話，他拉黑我了。”

小水心平氣和，特殊時期，敵我雙方不要來往為妙。

米娜就拷問她：“孟良生要跟諾曼做敵人？諾曼哪裡對不住他？你去問問他。他先是跑了，扔下一堆爛攤子，現在又來搶項目。他從學校畢業，是諾曼給他機會，培養他。現在他翻臉不認人，還拉黑我？他是沒臉面對我吧。”

“米姐，消消氣。我們都是打工的。老闆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我認為你了解的。”

米娜長籲短歎：”總部炸了鍋。他們本來就緊張和希瑞的合作，不想雲圖橫插一杠。如臨大敵。羅伯特和伍德下令了，要我們全體加班。”

小水還以為有什麼事，商業競争很正常嘛。

“水寶寶，我不能加班的。加班容易老。你叫良生别鬧了。”

米姐真可愛，她欲親近又不敢。米娜以自家公司為傲，還提醒良生小心，别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水站在暗影處。此時良生臨窗坐着，那套清冷的白橡木辦公桌很配他的氣質。從早到晚，他聚精會神。她想到米娜的話，她不會讓他失敗的。

第二天，大聖載她去紀雲波的公司送東西。上次買的煙和酒，還沒機會拿給他呢。

“小水，對紀叔叔要有禮貌。”大聖叮囑她。

“我知道，一會兒你别進去。”

她穿着長款風衣迎風搖曳，頭發朝後攏緊盤于腦後，拎隻四方的公文包，鞋跟打地闆，哒哒哒很有節奏，今天特像女強人。紀雲波正要出門，見她面含深意，連忙請入辦公室。

“姑奶奶，有何指教？”

小水的胳膊肘搭着扶手：“剛才你往哪裡趕，紀叔？”

老家夥很會察言觀色，覺察她來者不善。昨天久隆和諾曼沒簽合同，以他的嗅覺，多半出岔子了。他正要趕去打聽。

小水情切切意綿綿：“紀叔，别去找陳總。他忙着呢。他有大事考慮，不會見你的。”

完了，老爺子居然知道了。他的後背一涼。

“怎麼，你想瞞着我們？你想等到中标結果公布，十拿九穩了，你再告訴我。你和久隆合作，和諾曼合作，就是不搭理雲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