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蛟州以肥沃的黑土為傲，黑土平原就代表富饒。如今它的确富饒，隻是老天的饋贈沒派上用處。黑土給推土機翻個底朝天，一根根鋼柱往下沉。引以為傲的是工廠林立，落地生财。它給刨幹挖盡了天賦，迎合曆史長河的某個轉折，維持着從容不迫。

希瑞制藥選的廠址臨近長江的一條小支流。雖然窄，但能當作深水港用。他們的算盤是這麼打的，藥品生産完，打包裝箱就入船。既能往内陸銷售，又能往東出海，覆蓋整個亞太地區。而新藥剛拿到專利，對于心髒梗阻的治療很有效果。這次投入重資建廠，公司格外重視。招标儀式從十一月下旬開始，總部派遣一組二十人，專職甄選承包商。

星期一中午，沙伯勳一行人抵達酒店。銷售小芳親自迎接。良生訂了兩間套房，套房之間有門連通，方便他們随時開會溝通。他把那間有盥洗室的卧房讓給小水，而沙齊天霸占了朝北的卧室，他就留在客廳睡沙發。收拾完行李，沙老敲了敲隔門，示意他悄聲過來。

“老陳決定不跟諾曼簽了。他剛告訴我。”

這算好消息，不妄他們苦心籌謀。

老頭又說：“不過他不會在明面支持我們。”

良生笑道：“沒關系，沒有久隆，我也有辦法。”

他注意到沙伯勳身着正裝，今天沒有安排會議，他要去見誰。連日奔波勞碌，他的背脊沒有以往挺拔，主動伸出手，搭着良生的臂膀走路。

“陪我去見一個人，就在酒店大堂。”

良生随他緩慢步行。老人的眉眼微微收斂，步伐退去鋒芒。他倆進入大堂的咖啡廳，苗化晴安靜等着。

“世伯，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

沙伯勳點了水果拼盤，就是那種五彩缤紛的果盤，很讨女孩的欣喜。

“世伯，我不是小女孩了。”

老頭讓他們吃水果。良生無奈撿起一瓣橘子，又酸又涼。他猜想他們兩家有點淵源，不懂從前發生過什麼事。

小晴雙臂交叉，調頭望着窗外，突然又正對老人。

“爸爸說過，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說的一點沒錯。我很坦白告訴你，魔帆要跟諾曼合作。你呢？你背着我，搞出這麼多花樣。不僅如此，你去跟默勒說，說我經驗淺，質疑我的能力，質疑諾曼挑人的能力，對不對？”

老頭展開眉頭：“我說的是事實。而且我的話，他人自會品評。信不信，是人家的事。”

小晴氣壞了：“當初你介紹我入行，叫我試一試。現在呢，為利益競争，不惜诋毀我，想把我踢走。”

良生勸她冷靜：“小晴，這不算诋毀，隻是商業手段罷了....”

“你閉嘴！”她對他也有氣，先攻擊沙伯勳，“這麼多年，我沒有怪過你。媽媽怪你，我還勸她。現在我懂了，爸爸為什麼要猶豫。你把他拉近一個遊戲，邀他一起玩耍，讓他感覺你倆會共同進退。可你為遊戲的獎品，可以随時抛棄他。這些年，你賺那麼多錢，有沒有想到他呢？”

縱然小晴的指責是不公平的，但最後那句，讓老人震顫了。他的面容沒顯露，可良生的臂膀給他抓住，他感覺他的手明顯一顫。

第二天，招标會議準點召開。第一節先做商務陳述，諾曼和雲圖恰好分在一前一後。伍德攜元寶和米娜進會議室了，留下沙伯勳一行人等候。

小水伸着脖子打探：“伍德親自演講呢，商務這塊之前總讓米娜講的。”

老頭笑道：“小水，一會兒你代表雲圖去發言。”

小水眨巴眼睛：“我去？我行嗎？”

“東西是你準備的，你去說最合适。”

沙少爺贊同，在遠處翹着二郎腿：“放心，這麼多人在，辦砸了有人收拾。”

良生流轉目光。小水就坐在身旁，還是從前那樣，但又不一樣了。她的脖頸優美細膩，蔚藍色的套裝适合她，襯出她的典雅氣質。她為工作緊張，又為前景期盼。側過臉，請教他幾句，潔白無瑕的額頭，就如起飛的天鵝。

在他離開的歲月，小水獨自成長，變成溫柔的天鵝。他又欣慰又心酸。事業的舞台，她站在那裡，分析熒光幕裡的數據，頭頭是道。一頁翻過又一頁，她遊刃有餘。

顯然希瑞那幾位招标長官對她很滿意，她講完後，他們提出很多問題。

“何小姐，你提的價格，落在我們的舒适區。隻是報的人工費，比其他競标者的均價高出百分之十。能說說理由嗎？”

小水說：“各位對本國人工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十年前用工的價格，如今翻了不止十倍。對于專業的機電工人，更是人少又價高。我曾經坐火車，去請一位老電工出山，因為隻有他才能解決問題。雲圖的理念，是用合适的人，給合适的報酬。這樣既促進團隊和諧，又能保證施工質量。”

又一個提問：“可冷機設備的價格，卻低了百分之二十。”

小水回答：“冷機的生産早已本土化，産品的質量與進口的相當。希瑞信賴進口冷機，東西是好，但要加一筆運輸稅費，再添一筆，為老品牌的溢價買單。我不建議把錢花在這裡，采買本土設備是雲圖的策略。”

這時良生起身，将兩款冷機的性能做了分析。結果這場商務陳述，比其他幾家多用二十分鐘。

上午的會議結束，下午就是技術讨論了。

良生吃了點東西，在食堂碰到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