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下午由你負責主講麼？還是沙老先生？”

由他主講。諾曼呢，是不是讓元寶主持？

伍德表示這次他将親力親為。良生就不語。他并非質疑伍德的能力，但他年歲大了，對于新型的理念沒有興趣。他的設計理念是屬于他那個時代的。

技術會議不需要逐個分開，希瑞有意讓競争對手相互駁斥。湊巧，諾曼與雲圖分在一組。

如他所料，伍德提出大工廠的概念。寬而廣的灰色建築，每層填滿了機器，地下層布滿線管和水管，污水池和蒸汽塔栩栩如生，演示模型全方位地轉動，大家似乎能聽見工廠内轟隆轟隆的聲響。

為首的招标組長就望向雲圖，意思他們表達一下看法。

良生站起來：“蛟州人口密集，廠址距離最近的居民區不過十公裡，這樣一座龐然大物貿然豎起，過于突兀了。雲圖的設計是劃分八條生産線，劃分成三三二的模式，分别嵌入三棟建築，每棟暫且按照産品名稱标識。”

他點開模型，整個廠區竟是仿古園林設計。兩棟大型生産樓位于東西兩側，主路往北，又見一棟生産樓。園區内綠蔭環繞，流水淙汩。同時各類輔助樓巧妙布置，劃成工業輔助區和職工生活區。主路從北牆出，一路通至港口，那處有四座單層的瓦片房子，實則是藥品倉庫。

伍德斥道：“胡鬧。這算什麼？這些新奇的設計根本不實用。”

良生笑道：“三種藥品的需求量不同，每年的産量也不同。我将他們劃分，不用的時候關閉，就是為節約能源。節約能源是當今主流。用平房代替高層廠房，着重綠化建設，這些全是保護環境的措施。希瑞建廠，銷量是第一考量。第二步考慮什麼？自然為擴展品牌效應。這樣一座中式園林，公司的商标鑲嵌于白牆，甚至做成外牆窗花。前期建設費點事，帶來的品牌效應是不可預估的。”

那張藍圖屬實美輪美奂，希瑞的招标組看得眉開眼笑。

伍德歎氣：“良生，希望你沒忘記，工業建設的第一要素是安全，第二是産品質量。我的一生都在追求精緻追求細節。你造座漂亮的花園，能生産出合格的産品嗎？”

良生停住，看着他：“我沒忘記...”

沙伯勳打斷了他倆。他示意良生回來，自己走上演示台。

“伍德先生的一生求精求細，我很欽佩。而我的一生，就是追求不斷前進。順應時代潮流，不斷前進，不斷做出改變。”

苗化晴也在現場，昨晚她的指控言猶在耳。所有人都望着那位老先生。

“我願意嘗試新的東西。有人說新的不好，我可以改進它，但我不能接受一成不變。二十年前，我做過韋斯特冷機的分銷商，它讓我賺到很多錢。但我很快放棄它了。我感到它一成不變，它很快就會被取代。人生路往前行徑，會被迫放棄某些東西。事到如今，我已經造過很多工廠。鋼鐵柱子，大煙囪往外突突吹白煙。我感覺它們也要過時了。雲圖願意嘗試一種新的模式，迎接新的挑戰。所以我全力支持良生的設計。”

這場技術讨論延至傍晚。天色昏暗，路燈點亮，衆人才恍然時間流逝。沙齊天跟着爸爸，今天他講的話，不是為赢項目說的。他跟着爸爸的影子，頻頻回頭尋找小晴。大家都住一起，沒發生特别的事。老爸這麼激動，一定與小晴有關。

小水在收拾文件電腦，皮特去停車場取車。良生被人扯住，還在讨論技術問題。希瑞的人對他很看重，一堆人圍住他。爸爸遠離人群，他用滄桑又感懷的神情，眯起眼打量落日餘晖。

“車來了。”他揮揮手，正好小水和良生回來，總算結束了，總算可以離開戰場。

皮特在市區訂了座位。今天雲圖大獲全勝，需好好慶祝一下。沙伯勳坐上車，上身直接往後倒。

小水從後座探頭：“老爺子，你不舒服嗎？”

“沒事。走吧，咱們吃頓好的。”

車子就往市區開。小天瞄父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的嘴唇發紫了，左手擡不起來，好似忍着疼痛。

“爸，你哪裡不舒服？”他很緊張，類似的場景，他年少時碰到過。

良生回過頭，即刻撥電話。皮特着急忙慌，差點撞到人。車子猛地重刹，幾個人氣喘籲籲。

小水叫出聲：“老爺子，你心髒疼嗎？别怕，咱們這就去醫院。”

良生查到醫院地址，他和皮特交換了座位。小水讓開，前方座椅往下調，讓老爺子半躺着。

小天幾乎說不出話，基于曆史經驗，他知道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小水猛喊：“把窗戶搖下來。皮特，你傻愣愣的幹嘛？沙齊天，跟你爸說說話，先解開領口。”

哪知老頭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吸氣後吐氣，努力讓心髒跳動。

“往前走！”他突然大聲疾呼，“往前開，不要停。”

小天淚流滿面：“爸，你别叫了。你挺住，很快到了。”

此刻沙伯勳眼珠瞪得老大，注視他們所有人。他的語調激揚又堅定。

“告訴她，我沒有忘記。記住一個人，就是去做他沒做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