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人趁夜闖入祝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幼年的祝君酌眼眶泛紅，咬過數次下唇，清晰說出自己所見。

倒是個堅強到了不起的孩子。

齊青蘭好感上升，伸手想摸摸祝君酌頭頂，又擔心大家族的小孩會覺得他冒失，強行收回去時，卻見祝君酌稍微低下了頭。

最後還是摸了上去，還揉了兩下。

“以後住在秋素峰上，我也經常在那，你可以來找我。”

祝君酌小小地顫抖着，咬緊嘴唇，沒發出一點聲音。

好一個柔弱卻驕傲的孩子，和鐘靈殿裡那群亂七八糟的同窗不一樣。

“我可以知道真相嗎？”祝君酌的嗓音還軟，“我想知道，為什麼是我家？到底是誰，要我全族性命？”

“我……”齊青蘭一腔熱血，自告奮勇開了個頭被攔截。

林照道：“消息已經傳給肅秋山莊。金微城位于北境，城中有人死于靈力之下，肅秋山莊當查。”

“我……”齊青蘭吞下上一句話，強行接道，“也這麼想。”

林照又道：“沒能察覺，也沒能阻止，是群仙盟的失職。但真相如何，定會告訴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待如何？”

祝君酌不解擡頭。

“可有人知你逃出生天？”

祝君酌想了想：“他們當我身負重傷、命不久矣，給了我空隙逃走。可隻要一查便知，祝家的屍堆裡沒有我。”

“你既入扶風林，便要接受鐘靈殿的考學。鐘靈殿就在群仙盟内，每日無數仙門來往，不保證你的仇家不在裡面。”

祝君酌面上劃過一絲踟蹰。

“那就跟着我呗。”齊青蘭出聲，“跟我一起去一起回，我由秋素峰代管，每日上下秋素峰，正好接送你。”

祝君酌不自覺注視着齊青蘭。

“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臨時性地換個名字怎麼樣？就叫……祝小酒可以嗎？嗯，臉也調整調整，我這就問問滿滿姐……不，滿滿姐不行，滿滿姐考題還沒做完。小琳嘛，算了算了，你不是靈獸，她不熟……不是吧，人選隻剩下黎歌和時方了，啧，我一點也不想被時方拖去看書讨論，但黎歌太騷氣了，不适合……”

齊青蘭自言自語，沉浸在盤算裡，根本沒在意當事人的想法。

林照直接借用齊青蘭的觀點：“小酒。”

“林師叔且講。”祝君酌接受良好。

林照：“青蘭保護你是他身為師兄的責任，但他修為尚未大成，不見得能永遠保你周全。來往群仙盟，你仍有受傷、乃至死亡的可能。”

祝君酌：“還請林師叔直說。”

林照：“你是天生劍骨，本該當劍修，但你師尊也不想你半道夭折。他可以把你藏在秋素峰上，直到真相明了、大仇得報的那一天。”

祝君酌：“我隻在秋素峰上也可當劍修？”

“可以。”

“可仙門弟子還要去鐘靈殿？”

“殿中教授仙門曆史，也教授各項武藝、術式。各路武道源于一道，各路術式本不分家，追求大道之至，要修習很多，要放棄很多，直到隻留下自己的道。”

“所以我也該去鐘靈殿？”

“答案在于你，卿峰主或許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也說不定。”

祝君酌眉心皺出小小的坑。

齊青蘭也停下他的喋喋不休，大家都在等祝君酌的回答。

良久。

“我想去。”祝君酌道，“我想要有足夠的實力來面對真相。”

齊青蘭怔了怔，噗嗤笑出來：“有魄力。”

祝君酌臉慢騰騰地充成紅色，卻依舊盯着林照。

林照溫和許多：“你的想法我會轉告卿峰主。”

齊青蘭拉近凳子的距離，大聲說悄悄話：“師尊是說，秋素峰需要你這樣的弟子。你不去秋素峰，就太暴殄天物了。”

他語調張揚起伏，逗得祝君酌面色更紅。

面對過驟變的孩子抿着嘴，露出微小的笑容。

“青蘭師兄。”始終保持禮節的祝君酌捏緊衣角，“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齊青蘭意識到他想問什麼，直接道：“小山魈的話，扶風林是進不來了，但你去鐘靈殿的路上，祂可以偷偷來見你。”

祝君酌眼底水光一動：“謝謝師兄。”

那是齊青蘭離祝君酌的眼淚最近的一次。

再往後，祝君酌的眼底逐漸被傲慢或冷漠侵蝕。

到底是怎麼長成那樣的……

齊金玉搖頭歎氣。

忽的，楓林聲動。

不是風吹的聲音。

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從山下傳來。

齊金玉推開木門，倚門而待。

天未亮，山間有霧。

有人撥開霧中紅楓而來，黑衣銀繡流水紋，正是扶風林門主，玄流峰宋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