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過仙門史的人都清楚,這個“他們”該是指齊世淵擔任門主時,青藜、赤離、生玉峰的峰主。
他們同時坐上峰頂的位置,同時抛下一切、失去蹤迹,又在千年後的某一天,同時被修訂為死亡。
從前一萬年,往後一萬年,大約也少有這樣的一群人。
齊金玉看着崔不教,沒由來地浮現出晁滿的身影。
很多年前,他們也以為,他們将一起登上四門的頂端,在最莊重的仙門聚會裡,不約而同地隐晦提起未來晚輩們所不知的丢人往事。
*
看來自己還是沒有齊世淵開心。齊金玉自嘲。
他整理心情,勸慰自己,好歹找到了崔不教,再加把勁勸崔不教回扶風林,讓門主嚴加看管,任務就完成一半。
誰想——
“我想跟着你們。”崔不教道。
齊金玉:啊?
“阿淵。”
齊金玉用力撓頭:“可是我說過了,林陽跟齊世淵沒關系。”他換了個手接着撓,“……不,我的意思是,要不先一起行動?”
隻要一起行動,有的是機會勸說。
但那群失蹤弟子依舊沒有下落——
“齊……晁峰主。”謝璆鳴這會兒和齊金玉心有靈犀,“林陽他們就交給你了,我去找失蹤的弟子。”
他有盛南枝相助,在找蕭逢這方面比齊金玉強多了。
至此,再度兵分兩路。
林陽完全沒想到一個普通任務可以得到扶風林峰主的帶隊和指點,一巴掌扇得震天響,臉紅了大半都沒感到疼,夢呓似的感歎“在做夢啊”,夢遊着要上樓再睡一覺。
哪怕自認在夢裡,不忘跟“夢裡”的前輩道别。
不過,不管是不是在夢裡,關于齊世淵、崔不教的情況,在四大仙門決定公布于衆前,還是不記得為好。
齊金玉操控長鴉,潛入三位築基期修士的識海,打算找到關鍵信息後打碎删除,沒料到信息先一步被糊了術術,層層疊疊的禁制,怕是要等這三位進入化神期後才有機會解開。
——假設他們進入化神期後還記得今天的話。
術術痕迹的隐藏也很高明,但凡齊金玉修為低一點、眼力差一點、沒特地跑到識海看一眼,都沒法識破這是謝璆鳴的手筆。
長大了就是了不起啊。當初放個陣法都能放得南轅北轍的家夥,也變成了細心的人。齊金玉再次感歎,吾家有兒初長成。
遠方的謝璆鳴打了個噴嚏,總覺得被哪個不好的人占了便宜。
留在客棧的晁非當然也能想到齊金玉所想的,手裡拈訣,要封印三位後生的記憶。
齊金玉點了點腦袋:“謝莊主已經把有關崔前輩的記憶封鎖了。”他停頓一下,補充道,“謝莊主離開前跟我說的。”
封鎖後,有新的模糊記憶替代,崔不教變成了某個記不清名字的前輩。
但白衣白蛇的特征過于醒目,上回被失蹤弟子的同行人員看到,傳到群仙盟後,想必已有人聯想到崔不教。
死人複生這種消息,實在不适合大肆宣揚。
群仙盟内部,以及同行人員那邊,宋青雨應該有辦法把信息壓下去。
而眼前的崔不教,經過齊金玉的溝通,用簡單的變裝術調整了形象,在一般人眼裡,隻是個穿着普通素衣的女修。
林陽一行人的任務在夜間,崔不教準許晁非留下監視印記後,自行開了一間房,回屋等待。
晁非亦要上樓。
徒弟搖搖晃晃在後頭跟着他,他瞥了一眼,徒弟沖他笑,他收回眼神繼續走台階。
直到徒弟跟着他要進屋。
“你房間在隔壁。”晁非道。
齊金玉癟嘴:“一個人無聊嘛。”
“你曾與林陽同舍,可與他同遊。”
“他去睡覺,我打擾他幹嘛?”
晁非張了張嘴,到底撒不了謊說他也要睡。
齊金玉趁機反客為主,推門而入:“師尊,偶爾……經常和徒弟聊聊天,可以增進感情。”
晁非冷臉杵在門檻在,完全沒有增進感情的意思。
“你這樣站着,路過的人會以為你在跟我鬧别扭。”
晁非不得不走進屋:“出去。”
齊金玉不聽,扯開條凳坐下:“别呀師尊,你在崔不教面前那麼緊張我,現在也可以問問我害不害怕嘛。”
“害怕?”晁非說話的語氣裡微妙地刻進一絲諷刺。
“嗯嗯,超級害怕的!”齊金玉振奮且不要臉,“但後來就不怕了。師尊,你緊張我,我就不害怕了,什麼都不怕哦。”
“你到底想說什麼?”
晁非平淡的嗓音總像是雪山上刮起的風。
即便是厚臉皮如齊金玉,也偶爾忍不住懷疑,他在意我嗎?他不在意我嗎?
說來可笑,晁非還沒有林照的記憶。就晁非而言,就算被齊金玉死纏爛打過幾次幾十次,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隻是個被迫收下的徒弟而已。
齊金玉隻要一想到這點,在晁非跟前所有的“進攻”都像紙老虎般不堪一擊。
他如同被擊敗的紙老虎,皺皺巴巴得可憐:“師尊有想過選擇我當徒弟嗎?”
“……”
“不管合不合适。十年前,我進入鐘靈殿的第一天,師尊你也來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