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蘭躲在被子底下幹嚎:“我不出來!我沒臉見師尊!”
林照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祝君酌欲言又止,好賴沒說剛才師兄不是這樣的。
大庭廣衆之下被錘子砸臉的确丢人,就算是齊青蘭,也用了些時間消化掉自己的笑話。
他甚至在領取第二名獎勵前都哭喪着臉,問晁滿能不能借塊厚點的布蒙臉上。
謝璆鳴赢過晁滿另一個手下敗将,榮登榜眼,又見齊青蘭的樂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晁滿還沒說話,他就樂呵道:蒙住臉不頂用,得埋泥裡去,下輩子回來就好了。
倆鼻青臉腫的家夥不分時間、場合,劍拔弩張,險些雙雙倒地,讓前三的位置空出兩個來。
但齊青蘭到底心大,打完架就好了大半,在昙如秘境鑰匙碎片錄中登記好姓名,邊跟謝璆鳴對嗆,邊生龍活虎地回到赤離峰。
祝君酌擔心師兄傷勢,翻箱倒櫃找出卿良送他的上好傷藥,等謝璆鳴一行人離開赤離峰後,敲開齊青蘭的房門。
齊青蘭的神識籠着自己所在的弟子居,知是祝君酌前來,便沒注意規矩,盤腿坐在榻上,用灰撲撲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
他謝過祝君酌的好意,沒有提黎歌已經把他治得七七八八,摳了很小一撮的藥膏,抹在尚有痛意殘留的嘴角。
藥膏涼絲絲的,沒多久就撫平微末的疼痛。
祝君酌探出手,想摸又不敢摸,被齊青蘭擒住手腕一拉,掌心一下子貼在對方溫熱的臉上,驚得他眼睛都睜大一圈。
“師兄沒事啦,師兄很抗揍的。”
齊青蘭表情豐富,一字一句都牽動眼角眉梢,柔軟的波動如細沙海浪搔過手心、手指,祝君酌不可自抑地瑟縮了一下。
齊青蘭隻當祝君酌不習慣如此親近的距離,神色不變地松開師弟的手腕,沒料到這隻手仍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祝君酌眉心皺起小小的疙瘩:“那麼大一個錘子。”
“沒辦法。”齊青蘭抓着被子邊緣攤手,“你晁師姐就愛玩這些平常人拎不起的東西,煉器師就是了不起。”
他縮回薄被,可憐兮兮地團起來:“可憐了我的自尊心,比我肉·體受創嚴重一萬倍。”
祝君酌另一隻手也貼了上來,像是一個古怪的擁抱。他輕聲但真摯道:“我沒笑。”
齊青蘭幹脆把祝君酌圈了過來,靠在不夠寬闊的胸口上:“我知道的啦。”
祝君酌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齊青蘭在一小片黑暗中閉上眼。
從晁滿拿開錘子,到回到赤離峰,他都沒再看師尊一眼。
他設想過很多種敗于晁滿的可能性,唯獨沒想到,會是在歸無一式又一次失敗後,毫無還手之力。
師尊問過他,淩秋劍意學得如何。
他說,還行吧,跟得上。
卿良話少,不可能把全部情況告訴林照;尚情心思難以捉摸,除了卿良,誰都懶得多說兩句,更不可能因為齊青蘭學不會第四式去找林照談話。
林照不清楚,他的徒弟學不會完整的淩秋劍意。
可就在這次,因為自己的自負,在毫無根據能使出全部淩秋劍意的情況下,暴露了自己不會的事實。
簡直比被錘子砸臉一百次還丢人。
他沒敢出聲地歎了一口氣,放開了祝君酌。
“好了好了,師兄我真沒事,今天的劍練了嗎?”
“尚師叔說,大比期間可以放假。”
“嗯……今天晚上要好好練。”
祝君酌低頭:“我每天晚上都背着尚師叔練劍,我聽師兄的話。作業也有好好做,時師兄說大比後要檢查。”
“那都做完了?”
“還剩一點點。”
齊青蘭捏了把祝君酌的臉:“回去寫吧,寫不完要被時方念叨死。”
祝君酌手垂落下來,絞着衣角,半晌道:“嗯。”
他依依不舍要出門,一開門,門外卻站着另一個人。
赤紅的衣擺揚入門内,齊青蘭無聲喊“噫”,倒頭藏進被褥間。
林照修為在他之上,沒被他神識捕捉到。
再加上大比後各門門主、長老還有小聚,齊青蘭也沒特意注意師尊來沒來。
沒有防備地看到人在門口,他下意識躲了起來。
祝君酌道一句“林師叔”,林照颔首以應,卻還擋着門口。
“他……青蘭如何?”林照問。
祝君酌餘光瞥向榻上隆起的灰包:“師兄應該沒事。”
林照:“嗯。”
沙沙聲傳入齊青蘭耳朵,齊青蘭從縫隙間往外窺探,他的師尊正退後兩步,似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這就結束了?
齊青蘭磨牙,他此刻又想見師尊,又不想面對師尊,無論林照是來是走,他都不痛快。
林照從袖中拿出一個精巧的小瓶子:“小酒,幫我把這瓶藥拿給青蘭。”
你都來了,幹嘛不直接給我!
齊青蘭就差直接咬上被子。
祝君酌也一頭霧水,他回頭望了眼榻上:“可是……”
榻上的灰包又縮小一圈:“我不出來!”
屋裡屋外都沒有回音。
齊青蘭破罐子破摔:“我就是打不赢滿滿姐!還練不會淩秋劍意!我不出去!我沒臉見師尊!”
他拼着一口氣,掀開被子:“可是師尊也不見我嗎!”
林照無意識般往後一撇,忽然又沒有前兆地疾步走入居室,一撩衣袍,單膝落地。
師徒倆,一個坐在榻上,輕輕垂首,一個半跪在榻前,微微仰面。
齊青蘭沒由來地覺得委屈。
被尚情嘲諷不委屈,被晁滿打輸了不委屈,可看見師尊,就止不住地委屈。
“我明明有好好練劍。”齊青蘭道。
林照把齊青蘭垂落的發絲捋到耳後:“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