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玉是出去了一趟,但聽晁非的語氣,齊金玉覺得,自己是去死了一趟。
雖然說他是死過沒錯。
但他現在活着。
他想了想,沒想明白怎麼回複,尴尬道:“那個……師尊,我跟你一起回來的。”
晁非蒙了霧般的雙眼逐漸清明,他放開了齊金玉的小臂。
齊金玉得以坐回小馬紮。
“我做了一個夢。”晁非端坐在床榻上,從醒來時的失态中脫身。
齊金玉認真道:“嗯嗯。”
晁非瞳孔微轉,看向齊金玉:“我夢到你死了。”
齊金玉想:這是在恢複上輩子的記憶?
晁非又道:“死了很多次。”
齊金玉想:……這多少有點私人仇怨,你是不是真讨厭我?
齊金玉好奇:“我怎麼死的?”
晁非本就發白的臉色有了發青的趨勢。
齊金玉趕緊道:“我就随便問問,師尊别多想。”
晁非垂着頭,未束的發絲也垂落下來,隐隐約約遮住他皺起的眉眼和攥住薄被的雙手。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晁非嗓音很啞,“我沒有經曆過,我應該沒有經曆過。”
也許是補魂絲,也許是逐水劍,撼動了輪回轉世中對記憶的封印。
齊金玉認為自己的想法在理,但轉瞬又不理解:不對啊,作為齊青蘭,他也就死了一次,而且死的時候,師尊早就不在世了。
或許,真的隻是一場胡亂編制的夢吧。
畢竟隻是那麼細細短短一根補魂絲,畢竟隻是那麼籍籍無名一把逐水劍。
齊金玉不承認自己略有失落,揚着笑道:“師尊,做夢本就是以假亂真,想得多就鑽牛角尖了。”
晁非攤開一隻手,手心朝上,其中空無一物:“夢裡也有真情實感?”
齊金玉回憶起幾百年前做的夢,到嘴的燒雞被尚情插上翅膀飛走了,剛有門闩那麼高的自己醒來後,扒拉開門就找師尊哇哇痛哭,背着尚情真心實意地痛罵了兩天。
這怎麼不算真情實感?
可晁非眼中的血絲太分明,齊金玉想,怎麼能用燒雞的夢,去對比晁非做的夢?
于是,齊金玉問:“師尊很難過?”
晁非迷茫:“我不知道,但那個人不該是我,不該是我難過。”
“那……”齊金玉思考了一下,“是林照?”
晁非眼睫微顫。
齊青蘭笑了笑:“可師尊救下了我,不必難過。”
*
流花宮,新任魔尊繼位。
齊青蘭送走偷偷來訪的宋青雨後,駐足廊下。
他們談了不少事情。
天道宗、上古仙修、原初魔修……一項一項都事關重大,暫時不好公開,恰好肅秋山莊的紫桐鳴琴沾了魔氣,肅秋山莊被屠的鍋先扣魔修頭上為好。
新任魔修頭子齊青蘭:都行都行。
銀珠響環、紫桐鳴琴、紅琵琶都出自天道宗之手,找個時間還得去齊青蘭等人去過的、不知名的深山老林走一趟。
齊青蘭:好的好的。
至于什麼時候去,就不好說了。
至少他現在沒空,宋青雨也沒空。
齊青蘭利用玄冥鎖鍊差點大殺四方的事,通過一層層口頭渲染,仙門小弟子人人自危,屠魔請願書快把盟主府淹沒。
幾案上沒有一封文書、全交給時方處理的齊青蘭:這樣啊這樣啊。沒事的沒事的,魔門看不慣他的人也多。
宋青雨叫他好自為之。
齊青蘭說他好得很好得很。
宋青雨離開流花宮,齊青蘭前往林照的新寝居。
魔門也在人間界,但吹過魔門的風總比中洲其他地方冷一點。
齊青蘭搓搓手臂,沒用魔氣護體,傻愣愣站在風頭裡,有點茫然。
金丹弟子一夜之間成了魔尊,換誰都适應不了。
再加上親友死的死、傷的傷、成魔的成魔、崩潰的崩潰……齊青蘭反應不過來。
一個秘境而已,像去了趟地獄。
出地獄後,人間仿佛過了千百年,一切都變了。
在扶風林醒來,因魔修不便在仙門之地久留,齊青蘭倉促離開。
跑到流花宮後,遭遇前魔尊羞辱,脾氣一上來,上手就把前魔尊打到服氣。
就這麼成了魔尊,四方魔修阿谀奉承的信堆成山高,夾雜了幾封匿名的威脅信,齊青蘭攤成大字懶得看。
要睡不睡時,血液一翻湧,意識就沒了。
好像有人在叫他名字,好像有人在向他靠近,好像有人抱住了他。
意識回籠時,黑色的鎖鍊爬在千瘡百孔的寝宮,蔫答答的,他一身血了呼啦,看着怪滲人。
他低頭一看,懷抱裡有一個更加血糊糊的,把他吓得差點自我了斷。
是誰讓師尊過來的!
不知道他暴走是要害死人的嗎!
血人咳了一聲。
齊青蘭:“救命!救命!時方快救命!”
頂着倆大黑眼圈的時方姗姗來遲,他右手拎着一個魔修,魔修抱着一個藥盒瑟瑟發抖。
“救吧。”時方對魔修發出命令。
齊青蘭抱緊林照:“他一個魔修,治得好我師尊?”
時方思忖:“那我去過琴居給你抓一個?”
齊青蘭不說話,快哭了。
魔修戰戰兢兢:“能救能救,失血過多,沒傷經脈,能救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