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齊青蘭眼皮子底下給林照止血。
林照的血止住了,魔修的心髒險些因為壓力過大爆炸。
齊青蘭沒管魔修,把林照抱去别的寝居躺着。
過兩天,林照沒醒,宋青雨來了,談完事,又走了。
齊青蘭又吹了會兒冷風,整理整理儀容,推開林照寝居的門,和林照打了個照面。
齊青蘭發懵,退出去,敲了敲門。
裡面的人說:“進來吧。”
齊青蘭把門推開一條縫,從縫裡确認林照确實坐起來了,再小心翼翼走進去。
“師尊醒了啊。”齊青蘭就站在門邊上,離得很遠。
他打傷了師尊,不敢靠近師尊。
林照招招手。
齊青蘭慢騰騰挪過來。
“坐下吧。”林照道。
齊青蘭踟蹰了一下,坐在床榻邊緣。
林照探出手。
齊青蘭一動不敢動,被握住了手腕。他僵硬得要命,直到一道靈流漫入經脈。
“穩住了便好。”林照探過齊青蘭的情況,放松下來。
齊青蘭皺皺鼻子,嗫嚅道:“師尊還好嗎?”
林照道:“皮肉傷,不打緊。”
什麼皮肉傷!那可是黑鎖鍊留下的傷口,光原初魔氣就夠衆多仙修喝上一壺。
但好像又不隻是原初魔氣,安靜下來的黑鎖鍊中蘊含着某種溫暖的東西,那絕不是原初魔氣。
齊青蘭騰地起身道:“我去找醫修。”
他還沒走出一步,被林照拉住。
林照有傷在身,齊青蘭沒有亂動。
“我沒事。”林照道,“坐下,讓我看看你。”
齊青蘭暗想:我沒什麼好看的,都成魔修了,一點兒都不好看。
林照握着徒弟的手:“有點涼,去吹風了?”
齊青蘭編不出謊言,支支吾吾“唔”了聲。
林照:“有人為難你了?”
齊青蘭:“我都是魔尊了,誰能為難我啊。”
林照:“仙門那邊……”
齊青蘭怕林照瞎想:“有宋門主打點,沒那麼快攻打過來。魔門這兒有時方,也沒大問題。”
林照眉目斂着,還是憂慮。
齊青蘭開玩笑:“我還當那個最沒出息的,就躲他倆身後頭逍遙自在呢。”
林照摸了摸徒弟的臉:“若你真沒出息也好。”
齊青蘭趴了下去,伏在林照膝蓋處。
他的師尊從沒盼過他成才。
不需要成為萬中無一,不需要成為天縱奇才。師尊更關心他吃好了沒、穿好了沒、今天心情好了沒。
齊青蘭抽了抽鼻子:“師尊,是我連累你。”
林照順着齊青蘭的頭發:“你在哪,我便在哪。沒有連累不連累。”
哪有這麼當師尊的?齊青蘭鼻間越發酸澀,暗斥師尊說的話作弊。
他壓下喉嚨裡的哽咽:“師尊去收其他的徒弟吧,宋門主總歸有辦法讓你回仙門,沒必要留在這。”
林照動作滞住:“你不需要我了?”
他聽起來很傷心,齊青蘭悶在被子裡,也很傷心。
“可我不會有其他徒弟。”林照撫摸齊青蘭的發心,“從進入扶風林開始,就隻有你一個。如果不是你,我便不會去扶風林。”
齊青蘭又想哭又想笑:“師尊騙人。師尊進扶風林在前,收我為徒在後,怎麼就成了為我進扶風林了?”
林照沉默少頃:“因緣際會。”
齊青蘭擡頭:“又是以後我會知道的?”
林照默然。
齊青蘭艱澀地笑笑:“以後的我可真厲害了,能知道那麼多我不清楚的事。”
林照卻道:“但我更希望,哪怕是以後,你也不清楚這些。”
“為何?”
林照的瞳孔太過幽深,齊青蘭看裡面的倒映,便覺自己在窺伺一段久遠到不該面世的記憶。
“我并不希望你成為了不起的人。”林照頓了頓,“我也不希望你被推上不得不的位置。”
“魔尊的位置,算是不得不的位置嗎?”
林照搖頭:“你能活下去。”
什麼不得不的位置,會讓人活不下去?
齊青蘭覺得,師尊不可能允許他刨根問底。他換了個角度問:“師尊,你所見是我?”
“是。”
“曾經也是我?”
“隻有你。”
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師徒嗎?
齊青蘭沒問,他縮在師尊膝處,不敢觸碰曾經。
流花宮很大、很靜,此處亦是。
齊青蘭的時間伸向過去,也伸向未來,兩處茫茫,都是他的不可知。
他閉上眼,聽四周空茫的響聲。
卻先聽到了門口響起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