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她身形一晃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
絕對的光明,如同純粹的黑夜,遮住了她的雙眼。
刹那間什麼都看不見了——
房屋倒塌如此動靜,稍微膽大好奇點的人都要出來看看熱鬧了。
有人看見了悠然一現的仙影,熱淚盈眶地喊着“仙人顯靈了——”
有人看着應心瑭那不成樣的家,誠惶誠恐地喊着仙人在斬妖除魔。
逢年過節受災遇難時燒香祈求的神明,竟然出現了!
凡塵俗人,終其一生為了飽腹賺幾兩碎銀,無法解脫生老病死,對神明的虔誠深深刻在心裡蘊在淚中。
哪怕自己的祈求,到死也得不到一二應驗。
周圍嘈雜的祈願之聲,讓應心瑭清醒了一點。
她還沒能睜開眼睛,就下意識地捂住了疼痛的右手腕,摸到了溫熱黏膩的鮮血。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被傷到的。
山下裡巷的凡人們,還在向着天空虔誠地拜着。
黃昏已至,天際遙遙,沒有任何回應。
仙凡之隔,幻想中不過是舉頭三尺,實則是雲泥之别。
應心瑭站在倒塌雜亂的家中,修眉之下原本清爽的雙眸,漸漸蒙了一層秋悲般的寂寥之色。
仙人鬥法,凡人遭殃。
她隐約看見了兩位仙人出塵的相貌,也記住了兩個名字——任自舟,司空绾。
凡人不會責怪仙人降妖除魔時護不住自家财産和人身安全,隻有對妖魔的憤恨。
這是凡人對仙人的信任。
更沒人想着仙人應該賠償,房子塌了還能重新蓋啊,受傷了好歹沒被妖魔吃幹抹淨呀,仙人降妖除魔已經是在庇護蒼生了。
這是凡人對仙人的崇敬。
凡人縱然求仙,但也不指望仙人時時刻刻方方面面庇護。
求仙之餘,凡人還牢牢記着,求仙不如求己。
應心瑭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她沒太多時間疑惑,紫衣仙子究竟是不是擾亂白衣仙君道心的妖魔。
她小心地走進廢墟,盡量找準位置,搬開石塊扒拉着存錢、藥品和衣物。
初秋的夜晚還不冷,她在竹林邊兒搭了個簡陋的帳篷,将就了一個晚上。
一夜過去,很是平靜。
應心瑭一睜眼,就看見有鄰裡送來熱水和吃食。
還有人要幫忙收拾破碎的屋子,她也欣然接受。
反正平時幫鄰居們磨鏡,她經常少收幾個銅闆。
更何況以前橘樹裡被外來流匪侵擾時,她用能殺人的機關陷阱出了不少力。
她清楚,有來才有往,不然當初一個才十歲的女孩,如何能安穩生存四年。
享受着換來的溫暖關心,應心瑭心中對唯一的家已成廢墟的沉郁減輕了不少。
畢竟,這石屋是師父帶着她遊曆至此一起砌石壘起來的,那麼一下子就塌了。
找人給報酬重新蓋間簡陋的房子不難,可她沒想到最難解決得,竟是昨日無故受得傷。
右手腕上淺淺的傷口,過去一夜還未止血,染透了半隻衣袖。
仙法亦或是妖術造成的傷口,凡塵藥石無用。
這怎麼辦?
應心瑭看着手腕上隐隐透着刺骨寒氣還在滲血的傷口,心中很是不安。
快速吃完飯,和過來幫忙的鄰居說了一聲,她就跑上山了。
從道觀拿了些丹藥出來,她望了望輕薄山霧之上的九霄,飛快地跑下了山。
糟心的是,在道觀就吃下的丹藥,過了一天也不起任何作用。
跑到鄉上看了郎中吃了兩天藥後,應心瑭待在山上道觀,耐心地盯着觀主畫符。
看着觀主将畫符燒成灰燼混在碗裡的清水中,她有氣無力地問出了口。
“觀主,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這符箓都是有法力的。你怎麼給燒了?”
“心瑭——你也知道,我們隻是五千左道之一,又不是九大名宗。”
“那你也不能跟鄉上用香灰水治病的人一樣吧。”
“隻能一試啊——”
應心瑭面無表情地将畫符水一飲而盡。
許久過去,果然,一點用都沒有。
她将有傷口的右手擡起,一炷香的時間,看着六滴血沿着腕邊兒滑落,滴墜到粗陶碗中,又在剩了一點畫符灰燼水的碗底散開。
看過殺雞宰豬的人都知道,有血肉的生靈隻要失去一小部分鮮血,就徹底沒了生機。
初秋,山裡鳴蟬漸弱,空林不見仙蹤。
應心瑭待在道觀裡,身後沾着茶香的霧氣袅袅飄散。
她快速地翻着典籍尋找救命之法,額邊的冷汗,微微浸濕了碎發。
她不知如何計算自己的生機,大概隻剩一個月兩個月,或者三個月……
真的不知道。
找官府也沒用,求告無門,求救無望。
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尋到仙人治傷。
否則,隻能等死了。
翌日清晨,應心瑭立即收拾好包袱拿上所有積蓄帶着幹糧,與闾長和鄰裡交代了兩樁事兒,告别後就離開了這片熟悉的地方。
早就想找仙人算算師父在哪裡,隻是以前年紀小,不敢去離橘樹裡太遠的諸侯國。
如今不去也不行了。
這四年走街串巷磨鏡賺錢時,她在有限的範圍内,就打聽到岐國大巫賢幼時曾遇見過仙人。
也不是沒聽過别的奇人異事,然而最玄乎還有确切地方能找到人的,就隻有這位大巫賢——司星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