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渚玉雙手抱着,半個身體靠了上去。動作太過于自然和快速,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連想歪的時間都沒有。
梁聞淵“任勞任怨”,沒有拒絕過任何一條要求。
莊渚玉今晚給莫澄發了消息,他委婉地詢問饑渴症的事情,然而對方根本不在意,主動分享了自身經曆。
莊渚玉想約他見面聊一聊,也算是收獲一些經驗,他不可能一直麻煩梁聞淵。
鬧鈴一響,雷達聲響徹耳膜,莊渚玉的胃疼好了很多,隐隐作痛,不再是被緊攥了一樣的痙攣疼痛,他主動從梁聞淵身上離開。
“不要繼續了嗎?”突然的離開讓梁聞淵不适應。
“時間夠了,而且我也沒有其他的不适。”莊渚玉說話時不算委婉,多了幾分在告誡自我的意味,“長時間觸摸會有依賴性,如果我的病一直不好,你總不能一輩子幫我吧?栽我身上了?”
莊渚玉說話時帶着笑意,梁聞淵明白他是在開玩笑,但這樣的一番話難免像塊巨大無比的石頭在他的五髒六腑上重重砸了一下。
梁聞淵面容不顯,問道:“胃還疼嗎?”
“能忍受。”莊渚玉走到中島前,“在餐廳的時候不餓,突然有些餓,冰箱裡有什麼食材嗎?”
“你想吃什麼,我去買。”整理好襯衫衣袖,梁聞淵跟過去。
冰箱裡的食材對莊渚玉來說已經很豐盛了,他搖搖頭,“不用,這不是有很多嘛。”
“我來做吧。”梁聞淵自薦。
“什麼都要幫我,你這樣,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别的想法了。”
莊渚玉轉身注視着梁聞淵。
他的眼尾微揚,認真看别人的時候會有種被深情對待的錯覺,梁聞淵被蠱惑住,差點問出那句“假如真有呢?”
然而莊渚玉下一刻無所謂地從冰箱裡取出面條和其他食材,像壓根沒有說過任何話,随手拿了根發圈紮起頭發,整理好方才在沙發上弄亂的衣服,走進廚房,想起點什麼,轉身問道:“我去弄點飯吃,你要吃嗎?”
本來想說不,梁聞淵卻說了“嗯。”
食材很簡單,莊渚玉也不會複雜的,他很少下廚,小時候做飯的次數比較多,長大之後就很少了。而且他的廚藝很差勁,這是天生的。
他都快忘了怎麼開火。
梁聞淵站在稍遠的位置,看見莊渚玉彎下腰将手中的菜葉掰開,放在水流下仔細清洗,要把每一個綠葉都要洗淨。他的發圈并沒有完整地将頭發紮進去,散下來一绺,被籠罩上了一圈柔光。
“我有點忘了怎麼做飯了。”莊渚玉對着梁聞淵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抽出疊放整齊的圍裙,動作間,凸顯出他挺直薄瘦的後背,以及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他的腰很細,被包裹在米白色貼身毛衣裡,腿部修長筆直,整個人透着一股韌勁兒。梁聞淵不合時宜地想到在拳擊館的那次,忽然指腹有些刺痛,難以名狀的情緒快要溢出來。
圍裙穿着他的身上松垮垮的,腰後被系了個蝴蝶結。
見梁聞淵走到旁邊,他擺好生面條,“我可能做得會很難吃。”
反正他小時候都是湊合吃的,能在學校吃就在學校裡吃。
梁聞淵幫他,莊渚玉會的不多,幾乎都是梁聞淵在做。
“本來想做給你吃的,沒想到最後還得是你來。”莊渚玉直接讓了位,順便将身上的圍裙取下,在身上完全是多餘,“你要戴這個嗎?”
梁聞淵其實不太用圍裙,一般都放在架子上當擺設,他不常回來吃飯,但看見莊渚玉做出一副要幫他佩戴圍裙的姿勢,點了頭。
“頭伸過來一下。”莊渚玉沒給别人穿過這個,有些笨拙地套在了梁聞淵脖子上,走到他的身後扯起兩根帶子,“随便系了啊。”
系了個還算标準的蝴蝶結。
莊渚玉瞟了一眼穿圍裙的梁聞淵,倒水、打蛋、放面,他熟稔的動作像個十足的家庭煮夫,很是人夫。
鍋内很快不斷冒出泡泡,熱氣上湧,很快廚房這一片地方的溫度就上升了一些,充滿着煙火氣。莊渚玉站在一旁靜靜等待着,他能感覺到饑餓感越來越強烈了。
梁聞淵做的面條為什麼會這麼香。
香氣飄入鼻腔,鍋裡逐漸沸騰了起來,莊渚玉久違地體會到了屬于家才有的煙火氣息。一直以來,他幾乎感受不到家中會有人氣,也很少有人關心他,照顧他。
他以為早已習慣了獨自生活。一切都很很遊刃有餘,不會被第二個人打擾生活節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然而等到真的有這麼一個人關心他,陪在他身邊的時候,那股沉悶壓抑在心底很久的詭異孤寂感竟會油然而生。
他認為對這些都應該是不在乎。卻在這一刻,或許說是這一秒鐘,他覺得如果有這麼一個人陪着,似乎也不錯?
起碼他對此并不會産生反感的情緒。
等他意識到胡思亂想的時候,莊渚玉站在原地已經兩分多鐘了。
梁聞淵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面,對他說道:“面煮好了。”
莊渚玉後知後覺,怔住兩秒後說道:“好。”
盛了兩碗簡簡單單的青菜雞蛋面,清淡得恰到好處,梁聞淵端着碗放在餐桌上,慢條斯理地解開圍裙,速度慢到像是不想解開一樣。
“系成死結解不開了嗎?”莊渚玉雙手捏着碗的邊緣,把它挪到面前,擡頭問道。
“不是。”幾乎是瞬間,梁聞淵脫掉了圍裙放好。
熱氣騰騰,莊渚玉嘗了一口,放涼了一會兒溫度正好,沒有多餘的調料卻也不寡淡,比自己做得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連帶着胃都沒有那麼疼了。
莊渚玉臉頰鼓起吹了一下。
這樣微小的動作被梁聞淵捕捉到,他的胸腔被漲得滿滿的,眼前的面沒吃幾口,光顧着看莊渚玉吃飯了。
“胃疼的時候吃了什麼藥?”梁聞淵忽然問道,他沒吃幾口面,起身去翻找藥盒。
莊渚玉說了個胃藥名字,“小臨帶的,兩個小時前剛吃。”
“待會過半個小時再吃這個。”梁聞淵拆掉藥盒,“吃一片就好。”
“行。”莊渚玉拿勺子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湯,“放這吧,我等會記得吃。”
要是隻有莊渚玉一個人,他是不會當回事的,随便煮點面,也許連熟都沒熟,再吃顆藥躺回去睡覺,第二天一早就好了,那麼多次他都是那樣過來的。
可梁聞淵真的在關心自己,做了熱騰騰的面,囑咐吃藥。
忽然想問他,假如曾經沒有救過他,而他們現在依舊是室友,那麼梁聞淵還會這麼幫他嗎?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莊渚玉心不在焉地吃面。
“我來收拾。”吃完後,梁聞淵端起碗筷,放進了洗碗機裡,順便整理了下餐桌。
“你廚藝還挺好的。”莊渚玉幫忙一起,“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是那種廚藝比我還差的人。”
“做多了就熟練了。”梁聞淵把拿出來的一粒藥包好送到莊渚玉手裡。
莊渚玉接下,“你還要自己做飯啊?”
“嗯。”梁聞淵沒有展開說下去。
莊渚玉拿了套睡衣要去浴室,門關上,他脫完了衣服放在衣簍中,打開淋浴,水蒸氣四散,他莫名地又想到了從鍋中冒出的熱氣與香氣。
“你手機響了,要接電話嗎?”
莊渚玉的手機進了電話,梁聞淵路過看見,走到浴室門口提醒了一聲。
“電話有備注嗎?”隔着玻璃門,聲音霧蒙蒙。
梁聞淵回去看了一眼,回道:“沒有。”
“那遞給我吧。”莊渚玉門開了一道縫隙,清淡的香氣從縫中擠出來。
再次回去查看時,電話自動挂斷,屏幕亮起,幾條消息彈了進來。
[莫澄:下周天見面怎麼樣?]
[莫澄:我收集了很多針對饑渴症的建議。]
[莫澄:見面細談,希望可以幫到你!]
看到信息純粹是意外,接收了信息之後,他慌亂了起來,差點要忘了過來這一趟是要做什麼。
“遞過來了嗎?”莊渚玉朦胧的聲音傳過來,“電話挂斷的話,你順便回撥過去,我手上全是水,會誤觸。”
“嗯。”
梁聞淵點了回撥,浴室中飄出來的水汽觸碰到他裸露出來的肌膚,他的内心很亂,無法自控到平日裡的理智和冷靜。
他一直在想受短信的事情。
莊渚玉是要找别人幫忙嗎?到時候該怎麼辦?
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好,讓莊渚玉不滿意了,所以他才去找了别人?
可他的病情具有針對性,别人真的有用嗎?
以及,那個叫莫澄的人是誰?
越想,梁聞淵的拳頭攥得越緊,密密麻麻的疑問侵占着他的大腦容量,讓他無法平靜思考。
同時,好幾個解決方案已經在内心列了出來,那是一些陰暗的,卑劣的手段。
莊渚玉洗澡的時間很長,梁聞淵坐在沙發上持續思考,他的理智暫時回來了一些,三條短信每個字都在腦海中浮現了很多遍。
他再次咀嚼着這些字。
有沒有可能,莊渚玉并不是想找别人幫忙,而是單純在疑惑針對饑渴症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都代表着,總有一天,他不再需要自己的幫助,更不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