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下蓋在臉上的涼扇，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店裡多出一個長衣長袖走路輕巧的亞裔青年，年輕，秀麗的長相，頭發編成一根長長的古樸麻花辮。他有些羞澀地抿着薄唇：

“您這裡有涼茶賣嗎？”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慢慢用中文回答：“或許，你應該少穿一點兒。”

這就是香港三合會的風成為我常客的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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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是一位正派的年輕人，從來隻溫柔地注視着我的眼睛或者腳趾，完全不像有些從我的吊帶上衣領口惡狠狠徘徊到大腿的邪惡殺手。由于他們國家保守的風氣，哪怕在異國，風對暴露自己手腕和腳踝以上的皮膚持有一種謹慎的态度。

但他從來不對我怕熱穿得少指手畫腳。

風還很熱心，試圖再教我一門粵語。漫長生命裡，語言成為了我打發時間的小愛好。

他也從來不打碎我的花盆，緻力于給我帶來世界各地的珍惜花種。聽說我唯一的特技是養死仙人掌後，他自告奮勇，情願常常上門指點一下我的園藝水平。

年輕的辛克萊先生出差回來，發現我多了一個熟客很不高興。

這個熟客還是他的好朋友。

太好了，我就喜歡泡一對好朋友。

沒有暗示斯佩多和艾琳娜的意思。

有一天，送走了兩位年輕人，我在二樓給仙人掌澆水，我當然是故意弄死那些植物的，好給風一個回來的借口，順便偷聽他們在後巷的對話。

小辛克萊先生不高興地說：“你是香港人。”

“所以？”

“據我所知，香港目前還實行合法的納妾制度，”我的年輕殺手得意洋洋，“你該不會以為那女人是什麼分享自己老公的好脾氣的人吧，倒不如說，你小心娶回來的女人是為她娶的。她之前有過老婆，有次她不小心說漏嘴了。”

“哦，我的摯友，”風同情地說，“很抱歉我是一個保守的堅持一夫一妻制的人，恐怕我們這個家裡沒有留給你的位置。”

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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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也有保守的壞處，我和風總共交往了三個月，最終因為他拒絕跟我發生婚前性行為和平分手。

要知道，就算是二代目奸夫哥，他也沒要求我為了跟他上床就得結婚啊。他允許我先上車後補票。哪怕我最後逃票了。

沒關系，逃票是我們歐洲人的傳統藝能。

那一天是11月22日，美國總統肯尼迪遇刺，現場收音亂成一團。我喝了點兌蜂蜜的白蘭地治療情傷，守在收音機前，想着失戀，越想就真情實感地哭得越傷心。路過的市場員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生怕我是美國人的間諜。*

我最後在辛克萊的幫助下閉了店（再哭下去就要把警察引來了），歪歪扭扭地扶我上樓睡覺，把我塞進被子，又在我的床頭放了一包抽紙。我抽抽噎噎地問他：

“你不打算給我當老公對吧。”

殺手：“……”

“不，”他黑着臉回答，在我雙頰用力各吻了一次，“我發現還是當奸夫比較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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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殺手對于給我介紹自己的朋友就很謹慎了。

他的西裝料子一年比一年好，以前肩膀太窄了，墊肩那裡常常是空的，逐漸也變得合身，開始穿裁縫定制款。他一年比一年裝得像個大方得體的紳士，塞進曲奇罐裡的錢已經裝不下了，不得不另開一罐。

太好了，我現在有兩罐錢和兩罐僞裝成我老公骨灰的洗衣粉。

有一天，殺手扶着一個微醺的男人在我的店門口休息。

“請給我們兩杯番茄汁醒醒酒，”男人懷着喜悅之情說，從口袋拿出一盒藍色糖果遞給我，“我的第一個孩子今天受洗。”

“你生怕西西裡沒人知道嗎？”辛克萊嘲笑，“我不得不說，好歹你沒給那孩子取名叫Giotto。”

就這樣，我被絆了一下，把一杯番茄汁不小心潑在了男人頭頂。

新生兒的父親一臉可疑紅色液體呆呆地看着我，突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辛克萊：“？？？放手！”

我現在知道他是誰了，彭格列的九代目茫然地說：

“天呐...我确實喝得有點兒多，以至于出現了幻覺。還是我其實不幸死在了長子滿月的這天呢，夫人？”

我看了九代目一眼，看了一眼櫃台上的另一杯番茄汁。不爽到了極點，我從不委屈自己，端起第二杯果汁澆在了他的頭頂。看在他妻子孩子的面上，我今天就不用玻璃杯爆他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