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麗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害怕什麼。
母親從來沒有對她提起過“月經”。
相反,母親總說當女孩的身體出血後,她們就會變成女人。
而女人是有罪的,是軟弱,邪惡,罪孽的靈魂。
女人的始祖夏娃是軟弱的,她偷吃了伊甸園的蘋果,把渡鴉釋放到人間,渡鴉的名字就叫“罪”。
所以,夏娃被趕出了伊甸園。
母親說,如果嘉麗一直無罪的話,血的詛咒就永遠不會降臨到她身上。
她每周都會帶着嘉麗做禮拜,星期二,星期五和星期日,做三次。
她禁止嘉麗和其他同學一樣穿着,嘉麗必須穿厚厚的襯衫、及膝長裙、襯裙、襯褲、吊襪帶和長筒襪,一層又一層,直到把身體完全裹住,密不透風,夏天也不例外。
她把雜志上穿泳裝曬太陽的女孩稱為“妓、女”,告訴嘉麗隻有罪人才會像那些封面女郎一樣長乳、房。
隻要她感到嘉麗有一點異議,她就會把嘉麗扔進壁櫃裡,壁櫃裡有一張可怕的畫,描繪着“憤怒的上帝在懲罰罪人”的場景。
她會一直把嘉麗關在裡面,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更不準上廁所,隻有頭頂一盞明晃晃的燈一直刺着眼睛,直到嘉麗忏悔罪過。
嘉麗覺得,她的母親确實是盡力了。
但她還是流血了。
罪惡也來到她的身邊,不僅如此,它還化身成一個小女孩:
“卡喀亞”,不就是“罪惡的拟人化身”嗎?
她被蠱惑着推倒了克莉絲,現在,她要被趕出學校了,就像夏娃被趕出伊甸園一樣。
“我們完蛋了…”嘉麗牙齒打顫,低聲說,“徹底完了,德雅爾丹老師會把我們趕出去,莫頓校長會把我們開除……伊甸園的慘劇……”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卡喀亞歪着腦袋說,“不過,你先聽。”
嘉麗聽到遠處傳來爆炸聲,那聲音震的浴室都顫動起來,像是地震一樣。
卡喀亞說:“看來他們不會來了,時間正好。”
嘉麗震驚道:“你幹了什麼?”
“我把學校炸了。”卡喀亞聳肩,“用化學課上的材料,你們老師不是不準我做普通實驗嗎?所以我做了一些特殊實驗,别擔心,我把時間算的很好,沒人會受傷。不過他們沒空管我們了,走吧。”
在發現學校裡沒有惡魔的線索後,卡喀亞就計劃着搞一場騷亂,然後趁機離開。
至于嘉麗,純粹是個意外收獲。
卡喀亞一直判斷嘉麗沒有被人欺負的價值,沒想到嘉麗居然能在不用炸、藥的情況下把浴室炸的一塌糊塗。
卡喀亞很理解這種“扮豬吃老虎”的爽感,豬不豬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吃老虎”的一瞬間。
先是假裝自己一無是處,任人宰割,再突然露出自己的本事,吓人一跳。
隻不過她沒想到嘉麗能把“扮豬”的前搖搞的這麼長,整整大半天啊!連卡喀亞都被她精湛的演技蒙蔽了!
莫非前搖越長,“掉馬”的一瞬間越爽嗎?
卡喀亞隻覺得,嘉麗的生活肯定挺閑的。
既然她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來打工吧。
嘉麗昏頭漲腦的跟着卡喀亞走出浴室,一眼看見校園裡仍在不斷爆、炸起火的教學樓。
“……”
真的炸了……
嘉麗呆呆的看着這映照半邊天的火光和崩潰坍塌的教學樓。
她想起自己有一個夢想,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
在母親說過的所有關于“上帝”和“聖經”的故事裡,她最期盼“審判日”。
在她的想象中,審判日那天,耶稣不再帶着小羊,而是會每隻手上拿着巨石,砸死所有嘲笑捉弄她的家夥,徹底鏟除邪惡,讓她們在尖叫中滅亡
——一個可怕的,血腥的,但充滿正義感的耶稣。
她将會成為耶稣的劍和臂膀,抹除世上所有的瘟疫圈。
嘉麗鼻子一酸,眼睛裡湧出淚水。她想起來了。
一切都已是她生前的經曆:
那是她十七歲第一次來月經那天,因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在浴室裡被女孩們嘲笑奚落。
回到家,她的母親罵她是罪人,打罵着把她關進壁櫃裡,強迫她忏悔。
不久後,同學和老師因為奚落她感到愧疚,鼓勵她參加舞會,那天,她真以為自己被接納了。
但她在舞會上被澆了一大桶豬血,所有的夢都是幻想,所有的幻想都會破碎。
于是,她殺了所有令她痛苦的人,燒了所有禁锢她的地方,抱着母親同歸于盡,并将她們的家一并付之一炬。
在米諾斯的審判裡,她犯了殺戮罪、縱火罪,以及罪中之罪:手刃血親。
她被打入地獄,第九層。
她生前已品嘗過複仇的甜美滋味,并為複仇而死,可為什麼她依舊走不出這一天?
即便已經落入地獄最深處,這一天依舊形成夢魇,反反複複,将她困在其中。
嘉麗一直在思考,她到底在害怕什麼?
是害怕她的行為驗證了母親的觀點“女人天性有罪”嗎?
是害怕面對被她殺死的老師和同學嗎?
是害怕地獄的寒冷和折磨嗎?
……
其實都不是吧。
“叮鈴…”
一聲鈴聲驚醒了嘉麗,她轉過頭,看見卡喀亞騎着從校門口找到的一輛自行車,撥弄着鈴铛,車鈴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别發呆,嘉麗,上來,該出發了,”卡喀亞說,“某人說過,時間可是最寶貴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