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新朝初期,權貴和皇室更替,大興土木的必然不止公主府,那這些粗陋的記載代表了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沈澤額頭的汗一下子就出來了。他方才說“謀利”更多的是調侃,畢竟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也是懂的,可沒想到,這古代工程記賬方式的粗陋,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太TM模糊了。
要知道但凡模糊的,都是好操作的,而他的報告,恰恰能把其中模糊的、含糊其辭的東西,都變清晰了。這其中影響到的利益,說是謀利都是往小了說了。
柳昇直直地看着沈澤額頭的汗水,突然開口道,“秦大人所在的秦家,不僅僅是将作世家,更是是流傳超過千年的世家,是文化傳承的活的符号。秦大人雖然不是家主,但執掌将作監,又向來護短,如果能入他的眼,不說飛黃騰達,安安穩穩的日子是能過的。”
沈澤一下子意會過來:“所以您讓我協助秦大人工作,是在向秦大人推介我?為什麼?”
柳昇:“因為我已經遇到無法逃避的危機了,我不願此生遇上的算學天賦最高的天才随我一起折損。”
沈澤腦中迅速略過無數關鍵詞:督建王府、重建長公主府的記錄、圍獵、利益……
沈澤悚然而驚:“有人要您同流合污,借用工部督建工程的名義來貪墨銀子!”
柳昇苦笑,“他們看上了我的算學能力,我在工部多年,尚且無法避開。”
沈澤喃喃:“若是我這樣毫無根基的觀政進士,簡直是最好拿捏的的。”
沈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封建社會,果然是會吃人的。
柳昇看沈澤這麼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節,有些得意自己沒看錯人,随即又苦笑起來,幹脆把整件事解釋了一下。
沈澤在去柳家拜訪的時候,柳昇确實因為他的知恩,以及凄慘的身世想要對他有所照顧。他身為都水清吏司郎中,掌理川澤、陂池水利、修築道路、津梁、備造舟車、織造布帛、制作卷契等,如果沈澤在算學上有天賦,他可以将他安置在司裡,就近教導,将他培養成一位幹實事的官員,這相對于沈澤的出身來說,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所以才問沈澤算學能力如何。而沈澤的表現,讓他驚喜又出乎意料,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算學發揚光大的希望。
所以在左侍郎通知他一起上朝的路上,他迫不及待就跟兩位上官表達了想要沈澤入都水清吏司的意願,并且大大誇獎了他的算學天賦。
他那時候不明白左侍郎意外又意味深長的表情,直到後來在朝上被命督造齊王府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不僅僅是自己,連沈澤都即将踏入他們布置好的深坑。
柳昇道:“本以為我官小位卑,拒絕招攬後也能安穩度日,畢竟旁人也不是沒經曆過,隻不過受受冷眼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誰曾想……”
沈澤接口道:“誰曾想,不是誰都有足夠出色的算學能力去做假賬的。”
這種事沈澤聽說過不少,甚至有一個老師還因此去吃了國家飯,沒想到換了一個地兒,還得面對這樣的事。
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啊。
沈澤問他,“那您原本是怎麼打算的?”
柳昇很光棍地往後一靠,“把你送到秦大人身邊,我麼,因過于盡職盡責,日夜在齊王府改建現場,突發疾病,不得不辭官回家靜養。反正我也煩了做這勞什子的官了,正好找個書院一邊研習算學一邊教學生,這樣的生活老夫可是向往很久了。”
簡而言之就是,老子不跟你們玩了,官也不做了,不伺候了!
沈澤聽了,一邊感動,一邊又覺得有點好笑。
在古代,多少官員把官位看得比性命還重,那些人大概不會知道,對柳大人這樣純粹的人來說,能自由自在地研究算學,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事。
柳昇繼續道,“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沈澤: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