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叙說一切以前,我們相信,讀者朋友自然能比垂頭喪氣的塞西爾和自帶濾鏡的雷思麗看得清楚。整個學期中一切事件的開始,也就是雷思麗和不知名者在圖書館的那次相遇再,那個穿着隐形衣、露出斯萊特林校袍一角、此前也沒有顯示在活點地圖上的兇手,正是我們的新晉預備役食死徒,惶惶不安很長一段時間的小巴蒂·克勞奇。
在雷思麗眼中,他的不安、驚惶和疲憊都能用整整一個學期的高強度學習和對塞西爾·加德納出于某種可愛理由值得原諒的敵意概括。不過,當然了,這些理由你不能說沒有,可雷思麗看不見的,或者說,他試圖對她藏起來的,另外一些地方,他驚慌、不安、甚至夜不能寐的原因遠遠不止于此。
現在讓我們回到那個令人恐慌的夜晚吧,不過首先需要明确:小巴蒂·克勞奇這時還從沒想過殺人,殺人對他來說隻是書上的一段文字、報紙上的一點報道,他從來沒有實際地想過親手殺人意味着什麼。那個研發中的詛咒隻是被鎖腿的他驚慌失措之際對阿格斯·費爾奇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用出去的,他甚至完全沒有思考過這咒語究竟會造成什麼效果,隻是下意識地因為害怕而用上了所知最能保護自己的一道咒語;不過,在用出去、感到自己絕不會被近在眼前的管理員抓住的下一刻,他就無師自通地意識到,受害者的尖叫将使他暴露……魔杖幾近順其自然地鎖住了掙紮者的喉嚨,他飛快撿起書——撿起落在地上的一切——跑出圖書館前,在恐怖的心跳和幾乎空白的思維中,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個悲慘的受害者。
多麼可怕!他回到寝室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冷汗浸透,整個身體幾乎要承受不住重壓而跌倒;那根魔杖,殺人的利器,還握在他手裡,顫抖得好像剛剛面臨死亡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他從來沒想過殺人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簡直就像殺了他自己;但那無可避免,無可避免,他對自己說,我不能,我不能被他抓住,那比死還可怕。喘着粗氣、臉色慘白,他在休息室的盥洗室台前看到自己沾着冰冷水珠的可怕面容,鏡框上纏繞的銅蛇金剛石無機質的眼睛冷冰冰地注視着他,他撐在洗漱台前,幾乎痛苦地捂住臉。
我沒辦法,我沒辦法……我不能,不能被抓,萊莉、父親母親,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他們不能知道。他亂成麻的思緒中隻有這些盤繞,殺人的恐懼逐漸被另一種更莫名、仿佛更加恐怖的恐懼淹沒。那種恐懼比親手殺人的恐懼統治了他更多年;何況他從沒有親眼見過死者,這些東西對他依舊稍顯遙遠,他隻知道殺人會有傲羅調查、會被關進恐怖的監獄阿茲卡班……父親會救他嗎?但讓他知道他去接觸黑魔法似乎更可怕。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雷思麗?但他恥辱地逃掉了……絕不是一件能讓她……看得起的事情……若是此事被任何一人得知、甚至哪怕隻是走漏一點風聲——不,他想不下去了,即使想一想也足夠可怕。他想到了,他隻有一個念頭,他要為這永遠守秘:他決不能被抓。
水滴在盥洗台的幾分鐘後,門打開了,雷古勒斯穿着睡衣拿着魔杖,熒光咒照着他憂慮的神色。
“你生病了?”
三秒之内,小巴蒂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能以一種異乎尋常的鎮靜開口。
“有點。”他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臉,用虛弱的聲音說,“有點發燒。”
雷古勒斯歎了口氣。
“我有提神劑,來吧。”
他在喝掉那瓶提神劑的間隙把從禁書區帶回來的書塞到床上。雷古勒斯被他以輕松的“不礙事”和布下的靜音咒送回自己的床幔。窗外的黑湖滾動着隐約的水聲,投在牆上的水草影子不亞于某種黑魔法生物的觸角,小巴蒂坐在床邊打了個冷戰,從枕頭底下翻出剛剛拿回來的書想要蓋住臉……
一張特别的羊皮紙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神經為這新東西短暫轉移了對那無言恐懼的注意力。為了繼續這種感覺,他發着抖拿起它細細看起來。一張地圖,不錯,長得很像霍格沃茨……這些小點是什麼?他為了抛卻那些慌亂的思維趕緊投入鑽研。莫雷爾、麥克米蘭、斯普勞特……幾個點在動,在夜間學校的走廊上……不認識的一些、在分院儀式上似乎聽過的名字……
啊。
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到這地圖的用途後,他開始找自己;不過,雷古勒斯·布萊克的名字旁邊是一片空白。他驚訝地回頭看了看旁邊的床,又把目光轉回地圖。這次他目光掠過拉文克勞塔樓,雷思麗·萊斯特蘭奇的名字正慢慢升高,停在象征鷹頭門環的一個圈外。手指劃過羊皮紙不算光滑的表面,他在觸摸到那個名字時難得地感到一絲安全……就像十一歲時,那個救他離開翻倒巷的懷抱的餘韻,觸摸名字,感受行迹,這就仿佛同她息息相關。
黑湖的水影流動着,過了一會,他意識到他需要它。我不是、我不是不想還。他對自己說。但我不能讓她知道是我拿走了它……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看着那個名字,痛苦地思考到,他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告訴她這件事……他要一個人、一個人永遠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