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官路大唐 >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款子……州司沒批。”

抱玉一語道罷,屋裡頓時一靜。

裡正們的目光黯淡下去,劉三寶的笑容僵在嘴角;自告奮勇過來看吉日的渠工師傅兼陰陽先生魯天師正蘸着唾沫翻曆書,剛翻到用朱砂圈紅的那頁,手指滞在“初十宜動土”上;劉家一對妯娌,三個未及笄的小姑,以及幫忙燒菜的鄰人新婦,聞言各自在襜衣上擦了把手,又默默地轉身回竈房去了。

仍有鄉民扛着酒壇,提着臘肉,先後推開劉家的籬笆門,很快又都失望地伫足在院子裡。

桌上雞鴨魚肉的熱氣漸漸冷下去,油脂在表面凝成一層黃色的蠟;深秋潮濕的黴氣趁機從土坯牆角和木頭梁枋裡往外洩,絲絲縷縷纏繞成一片郁雲。

屋裡悶得令人喘不上氣。

“都别愣着了,吃菜吃菜!”劉三寶率先打破了沉默,又率先舉起酒盞,“引渠淤塞不是一日兩日,若是那麼好通,一早就通了!這麼多年來,咱們豐海縣經了多少任縣官,除薛少府一人,還有誰提過此事?不論事情成與未成,但就少府這片赤心,我們也該敬少府一杯!”

衆人從失望中回過神來,紛紛捧場地舉起酒盞:“敬少府!”

抱玉抿了一口酒,隻覺有一線火辣自喉嚨直燒到肺腑。

太平鄉一個裡正接過劉三寶的話道:“疏浚引渠這事,要說難也不難,無非就是要人和錢這兩樣——人也是錢——歸根結底還是要錢!縣上不願意出錢,其實就是算不明白這筆賬:工程是要花上千八百貫,可隻要田地豐産,用不了幾年,這本錢不就回來了?”

“不是算不明白這筆賬,而是算了另外一本賬!”鄰席一裡正搶過話,筷頭蘸了菜湯,在案上比比劃劃,“自興工至告竣,快則大半年,慢則一兩年,彼時豐海的明府還姓鄭麼?早就換人了!”

鄭業本就不是恪勤之人,今年已是最後一考,更不願意為下一任作嫁衣裳。

“這還是往順利了說,萬一不順呢?破土動工的事可不簡單,夫役需監否?糧秣足供否?物料采辦須行家否?賬目得人核對否?哪裡出了事都是麻煩,更别提遷延一日就是嘩啦啦的銀錢!莫說今年已屆鄭業最後一考,就算是他履新之年,就憑他……哼!”

這裡正笃定地一擺手,仰起脖子又咽下一大口酒。

他将此事的不成歸因于鄭業,反過來說,也是将此事的希望寄托于鄭業。

裡正們其實都這麼想,鄭業畢竟是一縣之長,縣裡的工程不得長官的首肯怎麼能行得通呢?薛抱玉雖有赤心,也隻是徒有一片赤心而已。

想想也是,二十歲的少年郎,活到如今,除去吃奶就是讀書,連個新婦都還沒娶,能扛起來什麼事。

先前憑着一腔熱血越級上報,将自己的前程都豁出去了,也隻是将庸調之期往後延了十五日而已——這裡面多少還有些運氣的成分在;如今又要疏浚引渠,這可不隻是挖土引水那麼簡單,誰都沒指望她能将事情辦成。

所以升騰起期待,一則是鄭業竟然破天荒地答允了,二則是薛縣尉剛從使府回來就風風火火地去了州裡,這便給了裡正們一個不切實際的錯覺,以為好日子終于要輪到豐海了,州裡也當真有一筆專款,隻待有人過去請了!

他們話裡話外指責鄭業,原本是一片好意,抱玉卻是聽在耳中,堵在心中,一句話沒有,隻沒滋沒味地抿着酒。

周泰見狀忙将話岔開,連罵帶笑地說起了這趟州司之行。

劉三寶聽後又敬了抱玉一杯,歎道:“世上就沒有比向官府要錢更難的事了!這些年捉丁充役,工酬一直都是賒賬,等到官府想起來,就算是上墳燒紙,死鬼也早托生了!應當應分的錢都不給,更何況是額外讨要一筆呢?嗐!”

他這話教抱玉再次想起了頭前那張差科改良狀。

本朝力役,除卻正役和指定的雜徭外,其餘差派征發皆須給付酬資,名曰“和雇”。

然而名雖如此,實際上卻多是強行攤派,日夜兼工的苦活,不光不給半分酬勞,多數時候就連飯都吃不飽,還要時不時地遭受辱罵和毒打。

一個壯丁被拉出去充役,家裡就少了一個勞力;月餘甚至年餘歸來,壯丁成了弱丁、殘丁,家裡又多了一個累贅。正因如此,鄉民才會畏差科如猛虎,有些人家甯可舉家而逃也不願應役。

再往後想,朝廷分明已經下诏明立和雇,禁止強差,官府又為何置之不理?

這便與攤逃一樣,宦海之積濁、酷吏之慘刻、庸官之屍位……皆非根本,根本依舊是那個老生常談的緣故:邊軍日耗千萬,朝廷緊着向江南六道索取,地方官府也沒辦法。

從上到下,都缺錢。

錢又是從哪生出來的?

錢是禾秧結出來的,麥穗打出來的,桑麻織出來的,棉花開出來的,鹽井曬出來的,礦山鑿出來的……天下兆民的血汗澆出來的!

——也隻好再向他們要呀!

一股郁氣在抱玉胸口激蕩、沖撞,幾令她坐立難安。

“縣裡差的科,就是給錢我們也不樂意做;薛少府差的科,我們分文不要,自備幹糧!就問薛少府一句話,這引渠還修不修?”

一道洪鐘嗓音突然闖入屋中。

衆人循聲望向門口,待看清了來人,有幾個裡正的目光便又落到劉三寶面上。

劉三寶尴尬地将手攏在嘴邊,頭朝抱玉一偏,低聲道:“魏孝寬。”

原來這人不是别人,正是因抱玉的一頓鞭子而免了苦差的金平鄉三裡壯丁,魏孝寬魏大郎。

抱玉是在計賬和手實上認識的魏家人,“魏孝寬”隻是三個字,忽然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這便引得她仔細打量過去。

隻見這位活生生的魏孝寬生得好似一座鐵塔,周身毛發蓬勃不羁,兩隻蒲扇大手皆在骨節處炸出黑硬的汗毛,臉上一圈絡腮胡子,兩道眉毛在額頭上連成一個墨氣淋漓的“一”字。目光如灼,拎着兩口黃泥大壇。

見縣尉打量自己,魏孝寬突然往地上一跪,“當當當”就是三個響頭;站起身來,“啵”地拔掉一隻酒塞子:“薛少府對我們一家老小有活命之恩,大恩不言謝,仆先幹為敬!”

話音落下,酒壇子舉起來,“噸噸噸”——壇子口朝下,一滴不剩。

“好個壯漢!”抱玉情不自禁地大贊,胸中郁氣竟為之一舒,揚眉道:“再開一壇,我與你喝!”

劉三寶遞上大碗,魏孝寬為抱玉倒酒,抱玉與他連幹三碗,兩人将一壇酒喝盡。

見白臉縣尉的白嫩面皮隻是微微泛紅,魏孝寬也不禁在心中贊了一聲“好漢”,抱拳道:“少府好酒量!”

一直留在劉家院子沒走的鄉民此刻都圍擠在門口,争着探頭朝裡看,有幾個膽大的便趁機走進來,各自也端了酒碗:

“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次有人為我們請命,少府是真正的好官,小人敬少府!”

“對,少府才是咱們豐海的父母官,咱們一起敬少府!”

周泰怕抱玉不勝酒力,原本還想勸阻,見這堂屋裡熱誠誠的一雙雙眼、清亮亮的一碗碗酒,心頭不由一熱,也跟着端起了酒盞。

抱玉環顧着衆人,胸懷中蓦地湧起一股豪情:邊事得失與六道财賦自有宰相稱量,此身既為九品卑官,這一方土地便是職責所系,浚渠引水,肥田富民,責無旁貸!

“劉裡正、趙裡正,諸位裡正,在場的鄉親父老,薛抱玉也問你們一句:這水渠,你們還想不想修?”

周泰腦袋“嗡”了一聲:不好,少府上頭了!

裡正們彼此看看,劉三寶小聲道:“想是想,隻是銀錢……”

民夫的工錢和夥食隻是小頭,大頭還在匠人的報酬和料錢上。

抱玉一振衣袍:“我隻問你們,想,還是不想?”

“想!”魏孝寬聲音洪亮,頭一個響應,“但得少府發話,十裡八鄉的老少爺們這就能将家夥扛起來,哪個敢提一句工錢,哪個就不是爹生娘養的!”

“正是!不要工錢,自備幹糧,隻要少府一句話!”

抱玉再次轉向諸裡正。

劉三寶緊鎖着眉頭,心裡飛快地盤算着,忽然一咬牙:“幹就幹!錢料齊全得等到什麼時候?先挖起來再說,能幹多少是多少!”

看向其餘裡正:“大夥手頭寬綽的,多少湊一些,先把金平這段的淤泥挖開,後面的也就好幹了!在下願捐兩貫為倡,諸位意下如何?”

金平鄉的幾個裡正皆道:“我等也出兩貫。”

其餘人卻不吭聲了。

“憑什麼先修金平?”太平鄉的趙裡正當先拔高了調門,睨着劉三寶:“咱們湊這點微末之資夠幹什麼,怕不是隻夠修你們金平鄉這一段!劉三寶,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夠響的,當我們都是傻子?”

趙裡正開了個頭,銀平和安山兩鄉的裡正立即加入他麾下,紛紛指責劉三寶夾帶私心;在場的鄉民多是金平人氏,見狀自動與劉三寶結為同盟,朝着另一方亮出唇槍舌劍。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