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着典雅的雙螺髻,發間簪有一枝镂花金钗,簪首點綴珍珠數顆,瑩潤如露,光華溫潤,陽光灑落時更添一抹盈光。髻上繞着一圈金色絲縧,絲縧以墨線勾勒蔓草紋。鬓旁茸發服帖如雲,映得眉目如畫,膚若凝脂。一身打扮端正中不失靈動,清麗中兼具體統,既無矯飾之态,又極和諧得宜,宛若春日畫卷中走出的仕女,步履輕盈,笑靥如花,教人不由移不開目光。
“表姐,你今天真也美極!”許靈初一陣驚歎,再從鏡中端詳自己,将原先的自滿減了兩分。“表姐,你來幫我看看,我總覺得我這一身還略欠缺了點啥,卻又想不分明。”許靈初拉過沈知微說。
沈知微上下端詳許靈初幾許,道:“表妹這身本嬌俏明媚又不失溫柔,但髻間布搖卻過于繁複鄭重。如若換成珍珠簪飾或更溫潤可人?”許靈初聽罷目光一亮,撫掌道:“甚是有理!阿娘為顯我端正,非讓我戴這布搖。我總覺得似有不妥,卻又道不出原因,表姐所言真是醍醐灌頂,我這就去換,表姐且等我一等,我速去速回。”說罷急急離去。
沈知微失笑,左右離約定的時間還很遠,便在屋内将今日給員外郎家小郎君、小娘子們準備的玩偶挨個再看一遍,并在包裝外用真絲綢緞精心打上禮結,作為第一批流入市場的産品,得顯出它的品味來。
不一會兒,許靈初回來,果然換了珍珠點翠,并搭配了一對兒珍珠耳環,二者相得益彰。她挽起沈知微,邊往堂屋走邊笑說:“阿娘聽聞你所言,直道有理,因着我平日裡首飾也不多,這珍珠點翠還是阿娘閨閣時的壓箱底,今兒拿出來與我戴,直說‘沒得便宜了我’。”
二人邊說邊走,很快來到堂屋拜别許謙。
“你二人今日到員外郎府上,務必多聽少言,尤其是初初。”許謙目光微沉,語氣中透着一絲肅穆,“你須得懂得察言觀色,緊緊跟着你母親,切不可添亂。素日裡我常與你說‘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話你時刻謹記在心。”許靈初聽了,忙不疊地嬌聲答道:“阿耶放心,初初醒的。”那聲音雖軟糯,卻藏不住幾分雀躍,顯然對即将出門拜會鄭府之事興奮得很。
許謙轉而看向沈知微,神情稍緩了些,道:“熙熙,我已提前與鄭員外說了,稱你不過閨閣中人,未必有許多巧思。若是有靈感,便提點幾句,若無也罷,毋需傷神。”
沈知微聽罷,心知舅父是替自己設想了周全,心中感激,欠身對舅父道:“熙熙謹記舅父教誨,不敢有失。到鄭家定會跟随舅母左右,謹言慎行,絕不行差踏錯。”
許謙見她妥帖,撚須點頭,欣慰道:“你素來沉穩,我再無不放心的。隻你這妹妹,平日被你舅母慣得嬌縱了些,你也替舅父多看顧一二。”
沈知微聞言,正欲謙辭幾句,卻見張夫人已不耐煩起來,瞪了許謙一眼,嗔道:“你且沒完沒了,熙熙素來穩妥,初初又不是頑劣之人,哪裡需要你這樣多番囑托?依我看,你自去忙你的好了。”心裡卻道‘做個悶嘴葫蘆,如何給女兒覓得好夫婿?!’言罷拉着兩個少女往外走去,留下許謙站在堂屋無奈。
鄭府坐落于與宣陽坊一坊之隔的永甯坊,雖非高門大宅,卻自有幾分清雅之氣。府門用青磚黛瓦壘築,檐下懸挂一方木匾,上書“永和居”三字,筆力遒勁中透出幾分氣韻。門前石階兩旁各立一對小石獅,雕工雖不繁複,但形态生動,含蓄中自顯主家氣度。
張夫人帶着二人随引路仆婦步入府内。轉過一道雕花小照壁,便見庭院開闊,正值暮春,數株玉蘭樹花開正盛,濃淡相間的花朵在陽光下搖曳,幽香袅袅。庭院正中設一座小池,池中鋪着幾片青石,石間流水淙淙,輕聲悅耳。池旁伫立一座玲珑小亭,亭中放置石桌石凳,四角懸挂綴有牡丹紋的彩燈,随風微微搖曳。
再往裡,便是正堂。屋宇依唐制而建,黑瓦翹角,檐下嵌一排細雕木窗,顯得沉穩而不失清雅。堂内懸一幅筆墨山水圖,畫中峰巒起伏、溪流潺潺,幾案上擺放兩件青瓷瓶,瓶内斜插幾枝翠柳,添了幾分生機。幾案旁的銅鏡與一方镂花漆盒并列,更顯得陳設簡單卻不失雅緻,襯得堂中肅穆間多了一絲書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