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杜绛搖了搖頭。

“不是，”杜绛想了想，才說道：“大概……跟球球一樣。”

球球是顧暄翊養的小狗，是顧暄翊最喜歡的寶貝。

“我不要！”顧暄翊不太高興了，懷疑杜绛要把球球要走，杜绛從前就不太贊成他養球球，還是因為他爹和他娘要出去談生意一年多，杜绛怕他哭鬧，才允許他養的。

因此顧暄翊這會兒格外警醒，他想了想，又揚起小腦袋，對杜绛說：“他又不會叫，我不要。”

杜绛的聲音帶着點引誘，“你可以讓他叫，外祖父把他送給你，他就是你的，你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顧暄翊有點不服氣，“那我讓他變成球球他也能變嗎？”

杜绛愣了下，随即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的寶貝外孫真聰明，”杜绛有點自豪的摸着顧暄翊的頭，“把外祖父也給難住了。”

顧暄翊得了誇獎，有點小自豪，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杜绛話鋒一轉，說：“他變不成狗，但可以當小翊的狗，球球能做的他都能做，但他做的球球可做不到，小翊現在不喜歡他，那就是他還不夠好，等外祖父把人調好了，小翊再看看？”

杜绛這樣說，顧暄翊其實不怎麼明白，但外祖父話裡的意思他大概懂了，外祖父想讓他把林枝莳收下，讓林枝莳代替球球的位置！

那怎麼可以？

他不要林枝莳！

但杜绛的意思沒人敢違逆，沒過幾年，林枝莳還是被送到了他身邊。

顧暄翊彼時正抱着球球玩鈴铛，他把鈴铛丢到外面，球球再撿回來遞給他，玩的樂此不彼，林枝莳進來的時候球球剛把鈴铛放在顧暄翊的手心。

鈴铛上還帶着球球的口水，顧暄翊看了看鈴铛，又看了看跪在不遠處的林枝莳，猛然就想起了杜绛說過的話，當時不大明白，現在幾年過去，顧暄翊也知道自己當時太幼稚。

林枝莳哪裡是要搶球球的位置？林枝莳就隻是來當他的狗的。

這樣想着，顧暄翊忽然又産生了一個很惡劣的念頭。

他笑了笑，沒再說不要林枝莳的話，而是問林枝莳，“如果我不要你，外祖父會怎麼安置你？”

林枝莳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問，頓了下，才回道：“如果少爺不要，屬下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顧暄翊沒想到他會這樣答，哦了聲，又把球球抱在了懷裡，他盯着林枝莳看了會兒，忽然輕輕的揚了揚手，把手心裡的鈴铛甩了出去。

清脆的鈴铛聲在房間裡格外突出，球球像是聽到了什麼信号，死命的往外掙了掙，四隻小腿使勁撲騰，想要去撿鈴铛，顧暄翊卻把它抱緊了，轉而對林枝莳說道：“叼回來。”

這話帶着幾絲嘲諷和試探，顧暄翊忽然覺得自己很惡劣。

他說完就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枝莳，想看看對方會怎麼辦？杜绛說過林枝莳可以做他的狗，但顧暄翊不信。

哪有人會把自尊抛棄呢？

顧暄翊帶着看熱鬧的目光看着林枝莳，好像故意要看林枝莳為難一樣，果然，話音剛落，顧暄翊就看到對方跪地的身體似乎顫了顫。

顧暄翊覺得有意思，看啊，林枝莳内心也在掙紮嗎？如果自己不要他，他真的會被杜绛處置了嗎？顧暄翊不信，他外祖父向來仁善，這種話八成是在吓唬林枝莳。

但林枝莳大概是信了，不然林枝莳早像東衛一樣站起來罵他了，哪裡會跪在那兒掙紮？

然而不過幾瞬，顧暄翊就看見林枝莳俯下了身，然後朝鈴铛爬了過去。

顧暄翊頓時愣在了那裡。

那時他的目光都在林枝莳身上，偏巧完全沒注意到球球已經從懷裡掙出來了，小狗不懂試探，隻知道主人把鈴铛丢了出去，它要再撿回來給主人。

可顧暄翊抱的太緊，球球掙出來時不小心跳到了旁邊的博古架上，沉重的實木瞬間砸了下來。

顧暄翊的瞳孔驟縮，心跳停止了一瞬。

*

窒息感實在太強烈，顧暄翊猛然驚醒，胸腔幾乎難以平複下來，隻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夢中的畫面實在太真實，顧暄翊出了一頭冷汗，他坐在床上喘了許久，才緩緩的睜開雙眼。

天已經亮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球球了。

其實當初不怪林枝莳，是顧暄翊要作弄人，也是顧暄翊沒抱穩球球，但顧暄翊實在無法平靜面對林枝莳。

顧暄翊揉了揉眉心，逐漸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喊了聲東衛，卻見林枝莳走了進來。

“少爺醒了。”林枝莳手裡端着熱水，站在床邊，等着服侍顧暄翊起床。

顧暄翊想問怎麼是你，東衛呢？又猛然想起昨天白天的事，再一看林枝莳的臉，頓時愣在了原地。

林枝莳？

他不是林枝莳嗎？

怎麼地上還有個林枝莳？

“你——”顧暄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林枝莳，又慌亂的用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回事？我們換回來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林枝莳，是真真切切從裡到外的林枝莳，顧暄翊猛然意識到這一點。

他立刻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銅鏡面前，屬于顧暄翊的臉出現在了銅鏡中。

林枝莳的聲音也從身後傳過來，“大概是卯時換過來的。”他說。

卯時林枝莳醒後發現他們竟然已經換回來時，腦子還空白了一瞬。

但經年的習慣卻叫他已經從床上下來了。

屬于顧暄翊的身體還半靠在腳踏上睡着，林枝莳蹲在地上看了會兒，又下意識垂下眉眼。

少爺應該已經回到這具身體裡了吧。

林枝莳這樣想着，又伸出雙手輕輕的抱起顧暄翊，把人放在了床上。

然後就站在床邊，等着顧暄翊醒來，直到現在。

顧暄翊如同觀賞失而複得的珍寶般看着銅鏡中自己的臉，林枝莳說了什麼他一點都沒聽見，還是自己的身體用的習慣，林枝莳的身體破破爛爛的，搞的他也渾身疼。

一直看了許久，直到東衛進來說早膳擺好了，顧暄翊才回過神，不舍的從銅鏡前移開。

昨晚沒吃飯就睡了，眼下肚子餓的幾乎要打鼓，顧暄翊吩咐東衛就把飯擺在外間，林枝莳服侍他換了件衣裳。

等一切都整理好，坐到餐桌前時，顧暄翊才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這樣才對嘛。

昨天發生的事情大概都是夢，他怎麼可能變成林枝莳？

顧暄翊小心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喝了一口湯壓驚。

一擡眼卻瞧見東衛又端着一盅湯過來，顧暄翊遠遠的就聞到了，好像還帶着股苦味，他剛要問東衛碗裡盛的是什麼，就見東衛把東西放在了餐桌上。

“林侍衛，白大夫配的藥，趁熱喝。”東衛說。

顧暄翊下意識偏過頭，瞧見林枝莳正跪在他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