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知道怎麼描述才好。
他默默地坐到錦繡墊子的邊上,這是他第一次坐馬車。
那女孩懶懶倚在馬車的軟墊上,嘴角帶着笑,陽光從車簾縫隙中映入,全部落進了她的眼眸。
“你叫什麼?”女孩清麗的聲音傳過來。
“如衍,我叫魏如衍。”
他甚至沒敢看男人和女孩,害怕從他們神色中出現一絲鄙夷。
後來,他才知道,中年男人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大人,是最厲害的禦史大夫,多少人難以企及的地位,司徒家出生就帶着這樣的名号了。
進司徒家的第一天,他跪着向司徒玉樹磕了頭,他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将來一定報答義父。從此,魏如衍在司徒家借住,一開始人人好奇的看着魏如衍,直到司徒玉樹說這是他的義子。衆人望向他時也不再帶着探究的意味。他一心求學,他也是真的很聰明,司徒玉樹臉上經常是無限的贊揚。
最開始的時候,他和司徒允一起讀書,可他太用功了,慢慢的司徒允已經追不上他的步伐,他已經開始讀更深層次的書了。好像隻有無盡的學習,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真正存在的,活着是有價值的。
但是他不再經常看到阿允了。
多年的相處,他叫她阿允,她叫他如衍哥哥。
阿允常常逗他,說他真的好嚴肅,像個小大人,他寵溺又淡淡看着她說,我還沒有讀完這本書。
阿允有點失望的走開,轉頭在院子裡和下人們玩得很開心。
陽光下快樂的她和屋裡陰暗的他。
他看着她的身影,心裡扭曲到快要瘋掉,明明想和她靠近,為什麼又推開?他按住自己的衣襟,制止住快要跳出來的狹隘思想。告訴自己,努力讀書,就會光明正大的和她站在一起了。
這年,魏如衍十六,司徒允十四。
司徒允還未及笄,已經名動京城。長公主對司徒允格外青眼,她的母親是商家的嫡女,将軍世家,有權有勢,她更是聖上最敬愛的姐姐。她許諾等司徒允及笄後,就讓聖上拟一道旨意,封她為郡主。這樣漂亮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沒人會不喜歡。
沒人會不喜歡,包括魏如衍。
可她真的太好了,真的太讨人喜歡了。
黎家來司徒家的那一天,下着雪。
魏如衍一直在準備科考,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不可能放過。那天他并未出席,所謂的司徒家“義子”頭銜,并未給他帶來更多的尊重。在他人眼裡,他還是那個窮巷裡的魏如衍,他始終都要靠自己。司徒玉樹默許了他的行為,支持他把精力放在學業上。
外面大廳裡是喧鼓連天,他在冷清的屋裡對着霜雪背書,雪打進窗戶也沒有影響他的思緒,因為他快要等不及了。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天是命運運轉的開始,這居然是場訂婚宴。
一開始他站在窗戶邊,讀着《禮記》裡詞句,反複斟酌時,突然定住了。
窗戶對面的不遠處是阿允的閨房。
她身旁是黎家的獨子。
他和她站在一起,是一對璧人。
年輕俊朗的新晉探花郎,未來無限可能。出身又那樣好。黎家家風之正氣,甚至封閉如魏如衍都有所耳聞。
這樣的家室教出來的孩子終究不會差。
他确實很有分寸,立在阿允的閨房外,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等阿允拿出來了一個香囊,應當是她自己繡的,魏如衍沒有見過。但他知道她繡工很好。從不敢奢求她能為他而繡。而她帶着興奮,又有一絲羞澀,把香囊給了黎家的那人。
年輕的少男少女,心事昭然若揭。
兩家格外滿意,當天就訂了親事,屋外所有人都在興高采烈贊歎着,多麼般配的一雙人。
隻有他嫉妒瘋了,手裡的書都捏的變了形。
他發現自己就是這麼低賤又貪婪地愛着自己的“義妹”。
等到科考前夕,他裝作不經意,淺笑着朝着阿允道,“可以給如衍哥哥繡個香囊嗎?”
阿允疑惑他如此突然的請求,但還是答應了。
她居然答應了。
過了幾天,他就收到了恩賜的禮物。
裡面還添了安神香,阿允囑咐不可常帶,安神香終究是有副作用的。
他依然笑着答,“好。”
即便行到位高權重時,每晚入睡時也把香囊放在枕邊。
多年過去,香囊早就沒有安神效果了。
但他隻要挨着就能睡得很好很好。
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象,他雙手虛攬着虛無缥缈的身影,
“阿允,勝利的人是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