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允隻覺無力與他辯駁,緘口不再言語半分。
周遭陷入長久的沉寂。
魏如衍神色稍變,收了情緒,沉沉緩聲道:“生辰宴那日,你隻需伴我身側,斷不會有人将你認出。”
任旁人如何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他不會讓他人窺見分毫。
司徒允諷意更甚。是她多慮,魏如衍行事素來滴水不漏,又怎會輕易被他人拿捏把柄。
魏如衍見面前之人徹底撂下了手中擺弄的香料,神色柔和,誘哄着輕聲說道:“再幫我調些安神的香料吧,近日被些瑣事纏身,夜裡總是難以安睡。”
司徒允擡眼朝他一掠:“你不是有麼。”
是肯定的語氣。
她天生對香味極為敏感,等魏如衍剛踏入屋内,他衣袂間熟悉的香氣,便悠悠鑽進她的鼻腔。
他私底下也不知費盡多少心思、請過多少能人,才好不容易弄到這調香方子。既然如此,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放着現成的不用,偏巴巴地如此大費周章。
魏如衍心底一漏,就聽她繼續說:“犯不着來我這兒尋。”
不一樣。
這哪能一樣。
他仿若未聞,并不接話,隻是微微仰頭,自顧自喃喃低語:“阿允,你還不知道罷?你的小女兒,她還活着。”
他在此時想起那雙眼睛。
真的壞了他很多事。
他雙眸一瞬不瞬,牢牢鎖住司徒允,分毫不讓。搭在她肩頭的手暗自加力,修長手指幾欲捏緊嵌入她肩胛,引得她不禁吃痛。
“滾開——”
司徒允含怒,狠狠拂開他搭在身上的手,那力道極猛,魏如衍一時不察,重心驟失,整個人身不由己向旁側歪倒過去,身形晃了幾晃,險些站立不穩。
待他穩住身形,站直猛地回過身來——
她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美目含悲,珠淚在眼眶中打轉,不過瞬息,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滾落,滑過那蒼白的臉頰,滴落在衣襟之上。
惹人生憐。
心尖發顫。
說出口的話更是讓他心揪起來。
字字裹挾着刺骨寒意,眼中的恨意如洶湧暗流,幾乎要将周遭空氣凍結:“怎麼,你要再殺她一次麼?”
她又怪他。
這句質問仿若重錘,直直砸向他的心尖,周身血液仿若都因這充滿怨怼的話語而瞬間凝固。
本欲投石問路,探探她對這事知曉幾分,沒成想,這燙手山芋反倒砸回自己手裡。
精心籌謀,機關算盡,結果又成了惡人。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放她離開,平白給自己招來這許多麻煩。
魏如衍額間青筋微微跳動,周身散發着低氣壓,顯然是動了真怒。
死了不行。
活着也不行。
和她的爹一樣,存在就讓他煩躁。
“她不殺我我不殺她。”他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語氣冰冷決絕,滿是厭棄與煩悶。
又是不歡而散。
魏如衍不願在她身上肆意洩憤。總有人道他情緒沉穩,處變不驚,的确諷刺至極。
每次都是魏如衍滿心郁憤,拂袖離去,這次更甚,甚至都沒多想她不尋常的反應——
不該是滿心歡喜麼,怎麼會是後怕。
…………
黎春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禦醫院的醫術堪稱一絕,幸得悉心照料,她落下的病根好的差不多。
這宮裡人多嘴碎,偶有風言風語飄進阆苑,小宮女們總是歎氣惋惜:“聽說還得靠什麼蘇神醫的‘妙手玄針’,不然……痊愈不了……”說着一人壓低聲音,“姑娘傷勢反複,莫不是……被邪祟纏身,不祥至極。”
另外兩個宮女聽聞此話,隻覺寒意蹿升,打了個寒噤。其中一人神色慌張,忙伸手作勢要捂她的嘴,壓低聲音急切說道:“快閉嘴,這話可亂說不得!”
生怕隔牆有耳,惹來禍端。
轉角拐出來個年長的嬷嬷,臉上皺紋裡藏着歲月的精明,低聲呵斥:“說的什麼話!莫要再提半個字,這院子裡的人,咱們雖不知來路,上頭既吩咐着,咱們就好生伺候,哪裡輪到咱們當下人的閑談。”
小宮女阿竹瑟縮着點頭,眼中滿是惶恐:“嬷嬷,我就是一時嘴快,往後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