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談隐。
春楹跟着默念了一遍。
他微微仰起頭,望向雨幕深處,眼神中滿是敬重與憧憬,“隻有師傅那樣的,心懷蒼生、道法高深,才算真真切切的道士。我還差得遠呢,還有好多經義要研習,好多術法要修煉。”
春楹噤了聲。
她沒想到一個稱呼能牽扯出他這麼多思緒。
一時不知道怎麼回他。
藍羽隻自顧自講,方才覺出一瞬間的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啊……對!”他終于想起她的問題回道:“我是迷路了。”
他本來就不太認路,何況這偌大的皇城。
上次在玉溪山上多虧了好心人幫忙指路,這次也還好跌跌撞撞碰見了眼前之人。
他還蠻幸運。
轉眼又想到為了表達謝意,他甚至挨了兩次手心闆。
真是又有點倒黴。
時近盛夏,這雨行事毫無章法,來去匆匆,不過須臾,便意興闌珊,悄然止息。
方才還是細密雨絲簌簌而下,這會湛藍蒼穹不見一絲雲翳。唯餘空氣中的濕漉漉氤氲着清新濕潤之氣。
春楹微微探出頭,澄澈眼眸望向天際,見那雨已然停歇,她轉過身看向藍羽,聲音清越:“我并不認路。道……小藍道長還是原路返回碰碰運氣吧。”
藍羽雙眉緊蹙,原本此時他是該精心籌備太後的生辰禮的。那些琳琅滿目的法器、高深玄妙的道經,要一一規整妥當,儀式流程更是繁瑣,需反複演練,實在令他煩悶不堪。
好在師傅體諒,讓他脫身去阆苑尋人。
原以為是個輕松差事,誰料他一出門就暈頭轉向,拐來拐去找不到出口。
行至半路,驟雨傾盆。他遠遠瞧見這處院子開着門,便匆匆跑來借傘躲雨,沒成想耽誤了不少時間。
今日不知能不能順利尋到那人,若誤了師傅交代的事,回去怕是少不了責罰。
他滿臉惆怅。
忽聽得外面傳來“姑娘,姑娘——”,那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他微微一怔。
春楹原本平靜的神色也起了些波瀾,秀眉輕蹙。藍羽率先反應過來,低聲道:“來尋你了?”
這二人的語氣急切,少了幾分恭謹,怎麼聽着不像是對主子的态度,倒像是……
春楹極快的“嗯”了一聲。隻留下句“我先走了”就快步往外走。
她還是要回到那個地方,她不該踏出一分一毫。
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沖動,向前跨出一步,沖她的背影喊道:“敢問姑娘姓名——”
春楹腳步一頓,似是被那聲呼喊勾住了。她緩緩轉過身,清冷的面龐上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春楹,我叫黎春楹。”
她聲音清脆,笑容轉瞬即逝,便又轉過身,加快腳步向着院外走去。
隻留下藍羽站在原地,喃喃念着“黎春楹”三個字,傘柄還殘留着餘溫,心中泛起絲絲漣漪。
藍羽神思恍惚,神情怔忪間,舉步往反方向而去。此番竟未逢歧路徘徊之境。
一路行來,仿佛有冥冥之力相引,步伐依循舊徑,順遂非常,難得早早的回了烨華殿。
方踏入殿門,他方如夢初醒。
師傅不是讓自己去尋人嗎,怎麼回來了?!
懊悔的拖着沉重的步子,緩緩朝殿内走,心中已做好了挨罰的準備,看師傅那副樣子,似乎也不怎麼着急。太後壽辰還有好些日子,應該也不會耽誤什麼大事。
可仍免不了有些忐忑,還是主動承認錯誤比較好。
藍羽訝然發覺殿内安靜得有些出奇,平日裡師傅總在此處靜修或是研習道法,可此刻卻不見其蹤影。
擡腳便在殿内四處找尋起來。
他穿過那挂着重重帷幔的偏廳,又繞到擺放着道經古籍的書案旁,冷不丁地,差點被地上歪倒的花瓶絆個趔趄,頓時吃痛不已。
他穩住身形。待看清這花瓶模樣,心中一緊,暗自慶幸的及時扶住。小聲嘀咕着:“這花瓶寶貝的都帶到長安來了。”
啧,要出什麼事,那他罪加兩等了。
直到拐進最裡面的書房,才有了動靜。
屏風半掩着,将裡面的情形遮擋了大半。藍羽輕手輕腳地靠近,微微探頭望去——隻見屏風之後,師傅正與一名男子相對而坐。
黑子白棋錯落有緻。
藍羽本着師傅難得有閑情雅緻,自己貿然打擾屬實不妥的想法,準備先自覺謄抄佛經,還能罰得輕一點。悠悠準備離開——
裡面淺淺傳出的聲音,讓他不由得停步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