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陳殊抱着走一步能踢到金子的美好期望,但是一路走過來别說看到靈礦了,連石頭都沒看到一塊,除了雪就隻有凸起裸露的黑色土地和枯死的樹。
第三次偷偷用眼角的餘光往冰屋外瞥時,陳殊被易靈寶不客氣地戳破:“想問就問,瞧你那做賊一樣的樣子。”
陳殊“咳”了一聲,小聲問:“姚沉和謝空妄去哪了?”
昨晚她們沒找到可以栖身的木屋,隻能由兩個修士建了座簡易冰屋,其中姚沉是主力,因為易靈寶靈力屬火,讓她動手造冰不如讓瘸子學會走路。建好的冰屋什麼也沒有,陳殊直挺挺地躺在冰面上時,隻覺得自己和謝空妄是一具屍體。
但是姚沉的手真暖和啊,所以早上醒來時,看到易靈寶那張看似親切的臉時,陳殊才會生出這樣大的落差感。
正這般想着,就聽到易靈寶道:“帶着那個倒黴蛋去找藥了。”她帶着一點嬰兒肥的臉頰紅彤彤的,說出來的話卻并沒有她面上那樣無害:“到底是個凡人,沒有修為傍身,凍了一晚上,這不就順理成章、可憐兮兮地病倒了嘛。”
“是嗎?”陳殊幹巴巴地笑了一聲,有些招架不來姚沉離開以後易靈寶的态度。她敏感地意識到,也許比起她最初在南城結識的那個易靈寶,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才是易靈寶真正的性格。
陳殊身上有太多疑點沒辦法解釋,如果她隻是一個與易靈寶投緣的過路人,這些疑點并不會影響她們喝酒,不會影響她們的萍水相逢。可是現在,陳殊打滾撒潑換來了姚沉的松口,加入了易靈寶與姚沉的隊伍,姚沉心軟,可易靈寶卻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她。
陳殊不敢讓易靈寶繼續說下去,生怕她接着說出什麼自己答不上來的話題,搶先一步開口問:“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我哪知道。”易靈寶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嘀咕道:“把你們倆都丢了,我和姚沉明天就能到南城。”
陳殊裝作被雪糊住了耳朵。
但可惜易靈寶從來不是一個别人不搭話就會安靜的性格,她跳到陳殊面前,眯起眼,仰着頭道:“你知道嗎?姚沉昨晚上給你們渡了一夜靈力。”
“嗯……啊……”陳殊有些愣神,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易靈寶笑了,露出尖尖的犬牙,陳殊一直覺得她嬌憨可愛得像聊齋故事中未被蹉跎過的嬰甯:“這幾天她一直都在消耗自己的靈力阻絕北地冰靈氣,隻可惜力有不逮,今天淩晨的時候靈力枯竭了。”
聽到自己能接得上的話題,陳殊忙道:“姚沉沒事吧。”
“死不了。”易靈寶道:“她離開前,拜托我照看一下你。”
陳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妙,但是在意識到控制自己表情之前,易靈寶已經笑着道:“我可沒有她那麼好心啊,而且……就算是凡人,你這不是挺活蹦亂跳的。”
死一樣的寂靜,不出易靈寶的預料。察覺到有腳步聲,易靈寶伸手拍了拍陳殊發白的臉,笑道:“這樣的臉色,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時間回到清晨,當易靈寶從調息中蘇醒時,就看到姚沉頂着一張靈力透支的臉蹲在她面前看她。
見人醒了,沉昭微微偏頭咳了一聲,說:“照顧一下陳殊,謝空妄受了風寒,我得去找藥。”
易靈寶早就已經看見坐在一側臉色不對的倒黴蛋謝空妄,陳殊蜷縮在角落裡,睡得正香。
“姚沉,隻是一個凡人,有必要做到這樣嗎?”她笑吟吟地繼續道:“若你實在喜歡,我回去以後,可以給你挑七八個他這樣的送給你,比他懂事比他乖巧還比他通人性,都有修為傍身,你都不用擔心太脆弱他們受傷。”
沉昭去扶謝空妄的動作随着易靈寶這句話一頓,手指與他的臉頰幾乎要貼到一起,灼人的溫度順着皮膚傳遞給她。
沉昭看向易靈寶,眉眼冷淡,道:“我的行為應該并沒有影響到我們的合作。”
“你這樣優柔寡斷地去憐憫幾個一點靈氣入體就要死要活的凡人,我才要慎重考慮你會不會在公主祭時因為那無用的善心影響到我。”易靈寶笑容不變,口中的責怪不滿幾乎要從眼角眉梢溢出來。
不管是誰,似乎總是這樣。
沉昭久違地感受到疲憊。在與易靈寶對峙之前,哪怕她因為靈力枯竭丹田經脈劇痛到半夜,她都沒有覺得累。
她說:“易靈寶,在你看來,我是那樣沒有輕重緩急的人嗎?”
易靈寶冷笑:“你現在做的事就很有輕重緩急嗎?”
沉昭用好不容易恢複的靈力再次隔絕了謝空妄身體外的雜亂靈氣,說:“易靈寶,人命在你看來這樣輕的話,那我們可以不必同行了。”
她走到陳殊面前,查看了一番她的臉色,确定沒事以後,背起謝空妄往冰屋外走。
“現在又這麼放心我了,不怕我殺了她?”易靈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如果你連凡人都要殺,那才叫我大開眼界。”
其實沒有說的那麼放心,沉昭偷偷在陳殊身上放了一縷濁氣,有什麼異動,她能第一時間察覺。
沉昭找到藥,第一時間簡單處理一番喂給了謝空妄,才回到冰屋。
進去的時候陳殊已經醒了,沉昭收回了那縷濁氣,沒有理會此刻略顯怪異的氛圍,畢竟她離開時氛圍也沒好到哪裡去。
雖然謝空妄還是很虛弱,應當好好休息,但是趕路要緊,在這荒郊野嶺也找不到什麼能讓他養病的地方。
她沒多廢話,将靈力搭在陳殊身上,說:“走吧。”
陳殊得以從易靈寶魔掌下逃脫,喜不自勝,忙不疊點點頭,連謝空妄身體情況都忘了打聽。
易靈寶慢悠悠地站起來,道:“人家陳殊才不需要你這樣費心費力呢。”
以為逃過一劫的陳殊:……
沉昭回頭各看了二人一眼,還沒有開口,易靈寶便陰陽怪氣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還夾槍帶棒嘲弄了一番沉昭竹籃打水,隻做無用功。
陳殊咽了咽口水,冷汗淋漓,旁的她都可以靠讨巧賣乖蒙混過去,可是這一點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将解釋說出口。
這是送她來到這裡的人與她約定好的,既然決定插手,就無法再提供更多的信息。
她能說的,隻能是訴說對象已經知道的事。
沉昭問陳殊:“她說的是真的嗎?”其實易靈寶不說,沉昭也有猜測,當初去南城前,陳殊也沒表露出什麼異樣與不适。
陳殊垂頭喪氣點點頭。
沉昭收回了她身上的靈力,轉身往外走。
陳殊以為自己被踢出隊伍了,也不敢再追上去,一屁股坐在原地,苦惱地揪着自己頭發。
直到走到一半的沉昭發現沒人跟上來,又折返回來看冰屋中的兩人:“還不走?”
易靈寶冷哼一聲:“不是說不必同行嗎?”
陳殊已經歡呼着撲向沉昭了。